05 重见天日(五)逃
姚一十2024-01-22 12:293,907

  小花就这样汹涌地流着眼泪,动也不动,也不出声,静极了,严云絮看得几乎也要掉下泪来。

  等游远舟被小药童唤来时,她俩皆是双目通红。严云絮正坐在床畔,拿着帕子给小花擦泪,见他身后跟着游方,游方还拿着纸笔,便思忖大人怕是要问话。

  她随即起身,想先离开。游远舟却说防着小花和他们相处害怕,让她也留下。

  于是,严云絮便扶起小花,让她在榻上靠坐,又倒了杯水递赶去,告诉她说:

  “小花,这是县令大人,他有些话想问你。”

   

  “我想问问,”游远舟见小花望向他,慢慢开口,“严德死了,你可知晓?”

  闻言,小花手一抖,捏在手里的茶水立时洒了大半,她盯着洇开的水渍出了神。

  严云絮擦了擦洒出的水,瞧着小花,虽能体谅大人也是急于想要找出些线索,但她心里不忍,鼓足了劲儿对游远舟说:“大人,不如……”

  严云絮想让他迟些再问,游远舟见小花这样,也暗道是自己心急。不过,在他离开前,小花给了回答。

  她说:“我知道,我没有杀他,我进屋时他就已经死了。”

   

  小花愿意开口,游远舟便要继续询问。但比起他,严云絮要软和许多,她说:“自然不是你。只是大人还有些问题,小花可否为他解惑?”

  她细声细语,话说得又轻又慢,像是在哄孩子。小花不置可否,却又望向了游远舟。

  游远舟问:“你当晚瞧见严德的尸体了?在那之前,是否有瞧见有谁进过他的房间?你是怎么离开的?”

  他想问的太多,小花没答,而是看着游远舟,满是不解地问他:“大人问这些,是想找出是谁杀了他吗?可是,可是我瞧见的那几个姐姐们,她们都成白骨了,怎么先前没有人要为她们寻寻是谁杀了她们呢?”

   

  /

   

  对着这样的质问,游远舟一时沉默。最终,他还是仔细将一切都说与小花听。

  他说:“我忝为县令,却未能早早觉察此事,心中有愧。现下我既已知晓,必会查清命案,将案犯绳之以法,还她们公道。”

  “可她们被害那么久,久到害她们的人都已经死了,现下再提公道还有什么用处呢?”小花许是年纪小,她这样问,不是为了反驳,而是真的疑惑。

   

  游远舟不是不明白,所以他愿意好好向小花解释,他问:“你知道是谁害了她们?”

  “就是老爷。”小花说着,不愿再叫老爷,又改口,“就是严德”。

  “你指控是严德,我便要清查。即便他死了,除他之外,许是还有从犯,待调查清楚,从犯也需受罚。”

  游远舟心知严德身边的王五,还有和他沆瀣一气的人市掌柜必然难逃干系。但查实之前,他便未直接点出这些人,而是继续道:

  “我知晓你觉得严德死有余辜。他若活着,我必将他按律严惩。可他已死,我既为官,便必须依律找出杀他的凶嫌。”

   

  不知是不是小花被他的一席话说动了,总之后来,小花还是说起了当日情状。

  那天,老爷让她入夜后去房中伺候,她应了。她被买进严家不久,成日被拘在院中,既不许她走动,又没给她分派什么活。她原有些不安,眼见终于被分派了活计,还想着必要好好表现。

  谁知还没等入夜,她先撞见老爷身边的王五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瞧。她不知何故,却听王五问她:“怎么还不去沐浴,仔细把自己拾掇干净?”

  小花依言仔细查了一番,她身上并无脏污,连衣角袖口看着也是干干净净的,还需再拾掇一遍?眼见小花糊里糊涂,他继续道:“你当老爷是要你怎么伺候?你有福气,今夜过去,便是老爷的人了。”

  听了这话,小花还有些懵懂的糊涂样猛然退尽,只剩胆战心惊。王五瞧着她这幅惶然的模样,心里终于得意,临了还要交代:“好好伺候老爷。”

   

  眼瞅着天色暗下去,小花避无可避,见着房外仆众陆续散了,更显得院中空荡。她只觉那间房像是一张大口,害怕到无以复加。

  因为太过害怕,她在房外躲了许久。其间,陆续瞧见大爷和二爷进了房中。

   

  游远舟问:“你可曾听见他们说了些什么?”

  “我离得远,未曾听清。”小花白了脸,还是仔细回忆:“但他们似乎都和老爷起了争执,有几句音调听着响些。”

  待到严修文从房中出来,她便被发现了。慌张之下,小花连忙跑开。可再怎么跑再怎么躲,她也跑不出严家,甚至躲不开这个院子。

  等到夜色深沉,小花还是得回去伺候。她小步小步地挪,唯恐房内便是地府,怯怯地踏进了房门,躺在床上的人却先丢了魂。

   

  “我瞧见老爷死了,吓得六神无主,还叫了几声,却不知怎么,迟迟无人来瞧。”

  对着尸体,她便更怕了,等回过神来又想:若这样被人瞧见了,或许会觉得是她杀了人。于是,她在房内到处找可藏身的地方,阴差阳错,竟在榻下发现有一条暗道。

  密道不知通往何处,房中是赤条条的死尸。小花来不及细想,一头钻进了暗道。

   

  /

   

  “暗道直通那个荒宅?”游远舟问了一句。

  其实在小花醒来前,他已经查了。那荒宅看似和严家并不在一个巷道上,但如果抛下明面上的巷道划分,只算两处直线的距离,其实并不远。若再按地道从下面挖进去,路程便更近。并且,那荒宅也在严德名下。

   

  “是,”小花接着说,“没想到等钻出暗道,又被困住了。”

  暗道尽头是一块可移动的木板,她钻出来,将板子盖成原样,之后却并没能一下子逃出生天。荒宅大门外挂着锁,其他各处亦是。她出不去,借着月色探了几处,却倏忽瞧见从墙外窜进一个黑影。

  连番惊吓,小花三魂没了七魄,对上那个黑影立时竟僵住了。好在,那人并未对她做什么。

   

  对方顿了一瞬,又翻墙而出,如同也未料想到会撞见人。来去匆匆,恰似幻影。

  小花独自待着,凄惶难安。不久,那人去而复返,还是一身黑衣,带着斗笠,蒙着面。

  小花看着他,提心吊胆,半晌,她颤颤问:“你能带我走吗?”

  那人说不行,小花又问:“那你还走吗?我一人待着害怕。”

  “你怕什么?”

  被这么一问,小花一口气泻下,兀自哭得昏天暗地。她好像说了老爷让她伺候,又好像说了老爷突然死了,好像还问怎么偏她遇着这种事。

   

  她的悲苦和疑惑对方通通不曾解答,她也没被带走,只是被塞了只水囊与几个馒头。就像是那人返回,只是为了给她送些吃食。

  话说到这儿,游远舟登时想起:

  大夫为她医治时,摸到一个生硬的物件。原还以为是什么重要证物,掏出来才发现,只是小半块啃剩的馒头。

   

  严云絮和游远舟对视了一眼,他俩都知,莫名出现的这个神秘人十分关键。

  可是,小花从头到尾都未瞧见他的相貌。她只知是名男子,再问,她也只能说出看着身形清瘦,不如大人高这样的话。

   

  不过,小花也为游远舟解答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他问及荒宅内外的尸骨,小花答了:那三具尸骨是神秘男子从宅子的荒井中捞出来的。其中两具被他留在院中,剩下一副被他取走了。

  临走前,他又给小花留了些水。末了,还宽慰了她一句。他说:“莫怕,她们都同你一般,是被严德坑害的苦命孩子,不会害你。”

   

  /

   

  “他还叫我再等等,定会有人找到我。”

  小花将话说完,至此算是讲清了始末。游远舟让她先休息,带着游方退出房,没走几步,游方便促遽开口:“我觉着这个神秘人定是我们要找的凶犯。”

   

  “哦?那你说他是如何犯案的?”

  游远舟问了,游方便答,他皆已琢磨清楚。

  那人既知有暗道,当日定是从暗道潜进了严德房中。恰好房中无人,房外却有一碗助兴药,他便又取了几包添进去。末了,再次从暗道离开。

  这般杀了人,便神不知鬼不觉。

  游远舟问:“那他之后为何又返回荒宅?”

  游方暗忖片刻,答:“他许是为了将暗道封死,省得被人发现。只是撞见小花,便改了主意。”

   

  游远舟又问:“那他又是如何得知,房外那碗是助兴药,又能知道另几包药置于何处?”

  这些游方先前便想了,立即说:“他应该曾利用那暗道潜进多次,暗中偷听探查,这些自然皆可得知。”

  游方的话,也算是严密。他说完瞧见游远舟神色,问:“公子,你可是不赞同?”

  “我只是觉得,不能即刻断定那人便是案犯。”

  游远舟提点游方,小花除了提到这个神秘人,同时也曾提及,严家两兄弟当晚皆与严德起了争执。

   

  尤其因着被严修文发现,小花还曾逃开。在那个间隙,也有可能是谁再度进了房中作案。

  “公子你是怀疑严家兄弟?”

  游方发问,正撞见身后有个声音道:“不会是两位兄长。”

   

  /

   

  严云絮甫一开口,二人皆回首看她。她见状解释:“本是有事恳求大人,并未有意偷听。一时失言,还望大人见谅。”

  游方心想,你也未听个子丑寅卯,怎么便能断言他二人不是凶手。但游远舟闻言说的则是:“无妨,四姑娘有事请讲。”

  “如今小花定是不愿再回严家。”严云絮两靥生愁,似是踌躇,“大人若要留她暂待衙中,不知可否允准民女前来照料?”

  “自然可以。”

  游远舟允了,严云絮便回房照看小花。

   

  厨下煎了药送来,严云絮接过,要给小花喂药。

  小花不适应这样被一勺一勺地喂,索性自己接过,闭着气一股脑全喝了。一碗药下去苦得慌,这也没备个蜜饯甜嘴,严云絮连忙给她倒了清水漱口。

  待药喝完,严云絮问小花要不要躺下,见她摇摇头,还向自己道了谢,坦言:“原是我们对不住你,其实我也是严家人。”

  说着,严云絮又道:“若你心有芥蒂,不愿见我,我此后便不再出现。”

   

  “我知道你是严家人,”小花瞧着严云絮,答说,“四小姐,你可能不知,其实我曾见过你。”

  那天她被严德买回去,日暮西山,宅院深深,严家偏门抬出一顶小轿,小花便是在那时瞧见了严云絮。

  她后来私下问那是谁,王五说那个四小姐,她又问四小姐是往哪儿去,王五道:“她这不是自己想去,是被送走了。四小姐脏了门楣,我们严家留她不得,自然得被送走。”

   

  小花想,严家容不得四小姐,那四小姐自是和他们不一样。

  “我知,你与他们不同。”

  小花卧在床上,小小的声音如同私语。严云絮心中酸涩,险险才收住了心绪。

  她俩将话说开,逾时,游方唤她,说大人将去严家,问她是否一并回去。

   

  严云絮本来应了,可迈出房门,又生硬地折了回去,让游方与大人先行,她稍后再回。她刻意等了片刻,出了后院,却瞧见主仆二人还未出发。

  严云絮愿再等半晌,可游远舟偏来问她:“怎地不愿与我们同行?”

  严云絮眉头微蹙,不信他想不出她要避让的原因。但她若不说,游远舟便似要与她在门前站成一对石头。

  严云絮只好剖白:“若大人与民女同行,会招人非议,有损大人清誉。”

  偏游远舟见她答了,恰似才满意,让她一并走,又道:“我不在意。”

  

  

继续阅读:06 重见天日(六)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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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我来时不是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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