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鸿爪春泥(二)认贼作父
姚一十2024-03-08 09:473,021

  “你还知道什么?”曲叶彤抓过纸张,催迫严云絮,“将话说清楚!”

  严云絮适时松手,她明白,自己赌对了。情势倒转,她不急不慢地说了一句,“只有互相握着把柄,我才能对你知无不言。”

  风乍起,树影狂乱,药室内却悄然静了下来。曲叶彤死死盯着严云絮,反复推敲她说过的每字每句。严云絮的来意摆在明面上,一步步诱她开口,甚至不惜透露自己是弑父的凶犯,最后才将这句话送到她面前。

  如此大费周章,她算准了这一句才是关键。

   

  曲叶彤将那张纸压在书案上,她不知严云絮了解多少,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对她至关重要。

  严云絮再度提醒,“曲姑娘,你有让我开口的办法。”

  “是。”曲叶彤移步门外,高声唤来药童交代今日停诊,随后背手掩上门。她面朝严云絮,未有迟疑,“我杀了赵新荣。”

  如若眼前人能让她弄清爹爹因何而死,曲叶彤甘愿吐露一切。

   

  苦药味弥散的药舍里,曲叶彤与严云絮互换了秘密:严四小姐自称弑父,刘家媳认下了姑丈的死。

  “我猜就是这样。”自打得知曲叶彤的身世查了曲直的死因,严云絮便留了心。待到确认曲直死于三十年前,单是这个年份就足以引她生疑。

  她这些日子在赌,赌赵新荣与曲直的死有关,才有了如今曲叶彤与赵旭的牵扯,以及赵新荣的横死,好在她赌对了。

  不过即便推断有误,只要曲叶彤在意曲直的死因,严云絮总能达成目标,和曲叶彤就此深聊。

   

  “令尊是个好人……”两个把柄促成了一场长谈,严云絮以此开场。

  曲家旧居还在,几十年风雨如故,记得曲直的人还有许多。“我着人去问过邻里,他们说令尊原是和刘昌一道外出。后来,刘昌带回了令尊的尸首。”

  问得这些,严云絮并未露面,是严玉水手下人先打听到曲直当年在县衙当差时尽心尽力,她才有了主意。严玉水依言唤了个货郎,指点他奔了曲家旧居。

  货郎被曲家紧闭的门拦着,向左右邻居问路。于是提起他父亲早年来湖竹县卖货,被差役刁难,得了曲直庇护,才能逃过一劫。

  “现下我爹年迈,腿脚不便,行不了远路,闲时常想起这桩事。他惦念恩人,叫我来看看。这是曲直家吗?怎么家中无人,是搬走了?”

  而今再谈旧事,还是令人唏嘘。邻里说起曲直的死,不免叹一句好人没长命。

  曲直为人厚道,从不借着衙门的差事为难别人。但除了他,曲家满门妇孺,当年曲直亡故,还是他们帮着一道操办了丧事。

   

  曲叶彤沉默地听着严云絮提起爹爹的死,这些事她比谁都清楚。也没多久,祖母和娘亲相继撒手人寰,独留她一个被公爹收养,一大家子就这么散了。

  “仅是如此,牵扯不到赵新荣。”她垂下眼,严云絮写下的字是如此醒目,“我想知道,你怎能断言我爹的死和他有关?”

   

  /

   

  “因为此事发生在三十年前。”严云絮坦言,“我不能确定,只是猜测。正如我和你说的那样,我俩交换消息,将握着的线索开诚布公,或许能拼凑出真相。”

  仅是猜测,能猜中实情,她手中的线索定然要紧。曲叶彤快速做了取舍,先抛出一句:“你猜得没错。”

   

  曲叶彤得刘昌收养,又嫁与刘景安为妻,彻底和他们成了一家。她素来对刘昌心存感激,也没少见姑姑刘绫贴补娘家,耳濡目染,自然心里头也同赵家亲近。

  赵新荣去岁添了脾胃失调的病症,天热时少食多动,配着汤药调理也还好过。但到了冬日,许是天冷血行不畅又懒得动弹,他这病症越发严重,腹痛不止,久治不愈。

   

  曲叶彤一连拜访了县中好些大夫,得知有一位精通内科的名家要来访亲,掐着时间求上门,请来为赵新荣医治。待赵新荣大好,赵旭又找上来,遮遮掩掩托她寻医。

  等曲叶彤摸清了赵旭的病因,着手替他寻着情志科大夫。另一边,她又研究了赵新荣的医方,斟酌着药材药量,为赵新荣制了丸药。

   

  “我意外听到赵新荣和刘昌二人对话,他曾亲口认下此事。”曲叶彤神色复杂,说起当日情形。

  刘景安体弱,甚少外出,最早都是刘昌独自往赵家去。曲叶彤产子后,因璞儿很讨刘绫喜欢,刘昌便常叫她带着孩子一道走动。

  那天本也寻常,刘绫牵走了璞儿,要让他去试试她新做的衣物。曲叶彤给赵新荣送上了一瓶她制的丸药,说有调理脾胃之效。

   

  她将药送出去,往后宅去陪璞儿,没走几步,又想起方才没向姑丈交代,若多饮多食,丸药可在进食一刻后用上一粒。

  曲叶彤回头要添叮嘱,到了厅外,听得赵新荣提起少时她与赵旭的情愫。

  “叶彤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温柔和顺,又通医术,对长辈也上心。难得的好姑娘,便宜了你家景安。要说当年,赵旭也看中他,还央着我登门替他求娶。可惜你没同意,不然叶彤如今就是赵家新妇。”

  前尘影事到底涉及她的婚嫁,他俩谈着这个,曲叶彤不好贸然露面。她正想先离去,却听得公爹说:“得亏我没应下,不管怎样,曲直都是死在你手里头,不能把她嫁进你家。”

  赵新荣面色不变,往外看了两眼,见没旁人在,捧起茶盏结束了话茬,“是,你这话在理。”

   

  他俩继而又聊起别的,好似先前说的都只是再寻常不过的闲谈,曲叶彤却是神摇意夺,久久难以平复。

  她切切实实听他们提起了爹爹的死,明显表露着,一个是凶手,一个是知情人。

  那她算什么?她这些年又算什么?

  白黑颠倒,上下错谬。她温良恭俭,全是认贼作父?

   

  /

   

  曲叶彤恨海难填,但生生忍住了。

  爹爹一向与人为善,从不在外结仇。他和刘昌同在衙门当差,还是好友,赵新荣为何要痛下杀手?刘昌又怎能视而不见?

  她实在想弄清缘由,于是咽下恨意,每忍过一日,就像往心中掷下一枚磨得她血肉模糊的石子。

   

  曲叶彤照常侍奉着公爹,按时给姑丈送药,仔细回忆三十年前的往事。她想查清爹爹的死,可惜相隔实在太远,她能想起的细枝末节都太过有限。

  爹爹是怎么死的?

  她细细斟酌,这才惊觉,其实她并未见过爹爹的遗体。

   

  当时她还年幼,祖母娘亲突闻噩耗慌了心神,还是邻里叔伯婶婶在替她们撑着。

  爹爹的尸身是被刘昌带回的,装在棺木中。祖母扑过去看,失了力气,久久没能推开沉重的棺盖。

  娘亲慢了几步,想去瞧个清楚,看夫君是否真的丢下了她,又不敢挪步。

  家中七嘴八舌,叹息声和哭声滔天,曲叶彤握紧了娘亲的手。

  她浑身发冷,却好似给娘亲添了勇气。娘亲牵着她,往棺木挪近,可没待她看清什么,祖母惨白着脸色,将她们拦下了。

  “莫让娃见了。”祖母留下了她,曲叶彤只记得娘亲向棺中探手,什么都未碰到就先晕死过去。

  从此在曲叶彤的恶梦中,那漆黑的棺木就像是地狱,爹爹躺在里头,娘亲在外头,遥不可及,天人永隔。

   

  她连爹爹去世时身上有什么伤,死于什么凶器都无从得知,又要从何查起爹爹的死因。

  曲叶彤生生切断了原本的念头,她不再计较因由。事情其实很简单,杀人偿命,她不再隐忍,决意直接筹划一场复仇。

   

  “他害了我爹,我取他性命。”不寻根究底本就是无奈之举,眼下严云絮找上门,曲叶彤还是愿意一探究竟。她对严云絮毫无保留,“但我不知他为何动手。”

  “三十年前,赵新荣在内一行五人,干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严云絮没让曲叶彤失望,她掌握的线索有限,但愿尽力还原曲直之死。“五人当中,或许有一位是我的父亲。余下三人,我还没查清是谁。”

   

  “刘昌。”曲叶彤报出公爹姓名,刘赵两家关联紧密,他用着赵家的银钱,享着好处,难保不会一道作恶。

  “好,刘昌。”严云絮颔首,刘昌确实颇具嫌疑。

  她将刘昌纳入局中,“曲姑娘,我们能否作此推断,或许刘昌牵涉其中,又或许他本不知情。不过有一日,令尊发觉了什么,以他的性子,必容不得旁人作奸犯科。他欲调查,又或是要告发。刘昌夹在中间,一头是姐夫,一头是挚友。”

   

  余下的话,无须严云絮开口。曲叶彤清楚,若是处在这样的局面,公爹定然只会选姑丈,因为赵家关系着他自己的富贵。刘昌少时靠姐姐刺绣养活,成家生子依旧少不得姐姐暗中贴补。赵家同他休戚与共,不论如何,刘昌都会保下赵新荣。

  曲叶彤顺着严云絮的猜测,看到了爹爹的末路。

  他被赵新荣灭了口。

  

继续阅读:35 鸿爪春泥(三)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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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我来时不是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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