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来了!”游方隔着老远喊了一句,等到近前才发觉严四姑娘与公子二人间瞧着有些古怪,他随口问,“四姑娘,你们说什么呢?我是不是来得不巧?”
来了人,游远舟像被惊醒似的,亦觉失态。他先望向严云絮,对方正对游方道:“大人在说你瞧见我去了素家医馆,问我可是病了。”
提起这个,游方也跟着问上一番,严云絮依旧说是小病,用完药便大好了。
“春来病多,小花就受了寒,四姑娘也多加保重。”
“怎么是你来送药?”
严云絮与他闲话两句,游方赧然,他这几日总饿得慌,方才去厨上寻东西吃,瞧着药煎好了,便顺手端来。
小花用了药有些犯困,严云絮还要带着张婉清去如安寺安顿,没一会儿便告辞离去。
游方反复瞧着公子那张见他露面便当即收敛了神色的脸,暗道自己怕是去得真不凑巧。
不凑巧也就这样了,又没法重来。他想想公子若真单与四姑娘聊了那么几句,也不至于这般怪异。他有心再问问,但到底是按捺住,只问有什么要叫他做的。
曲姑娘那头还未见动静,刘家也有人盯着。眼瞅着都快揪出凶犯了,时下却落了闲,游方一闲就有些发慌。
“你去……”游远舟吩咐几句,游方应下,转过身去险些憋不住笑,他就知道公子与四姑娘有些什么!
游远舟叫游方留意的不是旁的,正是赵晖要休妻另娶的事儿。
“赵晖正与他夫人闹着呢!”此事不难查,次日游方就弄清了来去向公子回话。
说来还有些曲折,赵晖与夫人蓝妙婚后不睦,赵晖嫌蓝妙不够貌美,蓝妙觉他只知玩乐毫无担当。两相嫌弃,眼不见心不烦,蓝妙便常回娘家住。
这不,赵晖起了要同她分开的心思,本是派人去岳家先请蓝妙回来商议。结果去了人,说是接三夫人,蓝家一下傻了眼,他们姑娘压根没在娘家。
蓝家是杨柳县的,也算是大户,与赵家是门当户对。赵晖是生来享福的小儿子,蓝妙也是家里头娇生惯养的小幼女,她上头三个哥哥,只她一个女儿。虽成了婚总三天两头回家里不好,家人也从不多说什么,要待多久都由着她,反倒是赵晖常被几个舅哥敲打。
赵新荣出事前两日蓝妙就离了家,赵家那头只以为她是回娘家了。这是常事,他们没挂在心上。后头赵新荣被害,家中没个安宁,刘绫自个儿也是从芦根村匆匆赶回,一时没想起往蓝家报丧。
待她理顺这事儿,赵成皓又闹了起来。
案犯还未落网,一时也不曾办丧,刘绫思虑一番,索性先没给亲家报信。这是凶案,蓝家得了消息也会提心吊胆,指不定还会生事,有什么胡猜乱想。
眼下他们赵家不如蓝家安稳,不如且让蓝妙好生在娘家待着,等事情了结,再与亲长一道过来不迟。
刘绫有她的打算,赵晖自作主张着人去接蓝妙,却得知昨日蓝妙便离了娘家。
湖竹县同杨柳县中间还隔着一个县城,出了命案的消息没传到那边。直到赵晖派去的人没接回蓝妙,反被蓝家一众人急匆匆地挟了回来。两家会面,话一对,蓝家不见姑娘踪迹本就心慌,又得知赵新荣被人取了性命,更是急赤白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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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丢了,闹得鸡飞狗跳。蓝家人也顾不上同他赵家理论,一道着人出去找。
蓝妙的长兄蓝照调拨人手,一半在湖竹县,一半自湖竹县往杨柳县方向去。人手尽数散出去,赵晖也慌了神,连说他与县令还算相熟,若半日未找见人,他就奔去县衙求助。
蓝照没给他什么好脸,赵晖自认理亏,也与大舅哥一道奔走。
还真是赵晖眼睛好使,在街上瞧见了被支派给蓝妙的车夫。他喊了几声,没叫住人,和蓝照拔腿就追,这才将老同拦住。
老同是蓝家的老把式,蓝家见女儿常来常往,叫了他专门为蓝妙驾车。
追上了人,蓝照连忙问起妹妹行踪。
“这……”老同一时为难。
瞧他这样,蓝照便松了口气,妹妹不像是出了事儿,没出事就好。他顺了顺呼吸,又开口道,“你只先告诉我,知不知道她在哪儿?是否安全?”
“这话怎么说的?姑娘好着呢!”老同一时摸不着头脑,下一秒便被赵晖吼了。
“你就说她在哪儿!为了找她,两家都快要闹翻天了,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平素这个姑爷也和气,难得见他这般心急。老同犹豫不定,又瞧了眼大公子。蓝照虽然有了些底,但不真见着妹妹哪里就能放心来,他也是急的。
架不住二人催促,老同最终还是领着他们去见了蓝妙。
要不是遇见老同,他们就是将湖竹县与杨柳县两地翻过来,也找不见蓝妙踪影。
谁能猜到,她两头瞒着,却在中间的临水县安了家。
蓝妙安然无恙,两家人坐在一道,醒过神来难免有架要吵。
蓝家说赵家这事儿办得不对,亲家公被害这样大的事儿,竟对他们瞒得密不透风。刘绫出言宽解,好容易缓过去,又轮到赵晖与蓝妙两个小的拌嘴。
蓝妙问赵晖寻她回来有何事要说,赵晖也是真急狠了,张口就道:“瞧着我俩也真是过不到一处,和离吧。”
这话一出,赵晖兜头被骂了一通。不独是蓝家,连刘绫、赵旭都指着鼻子骂他说胡话。
他们急得人仰马翻,在临水县找着蓝妙时,她倒好吃好喝惬意逍遥。赵晖委屈,又说起蓝妙自己置的宅子。她都另安了家了,可不是过不到一处!
话虽如此,可刘绫与赵旭他俩心里头知道赵晖起了和离的念头,怕是还为着严家那位四姑娘。他是鬼迷心窍了,想着同蓝妙分开,正好给严云絮腾地方。
他俩连赵晖与严云絮往来都要管着,更不会让她进门。
和离他们赵家不允,蓝家人发作了一通,定下心来倒是有些意动。赵新荣被害,也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人。闹到要取他性命的地步,总归是不死不休的血腥事儿,寻常过日子的人家都要避着,他们现下要能避开也是好的。
况且,蓝妙与赵晖也无感情牵绊,和离也简单,不必伤筋动骨,甚至都用不着叫她伤心。
蓝照与亲长对了眼神,明了他们也有意赞同和离。他理了理衣袖,正欲出声,先被蓝妙拦住了。
妹妹朝他眨了眨眼,“我不愿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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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俩不合,一开口却都叫人吃惊。
赵晖与蓝家人站在和离这头,蓝妙与赵家人在另一头。说了半天,全部等同白说。哪家都不能一致,索性腾开地方,先叫他们二人谈个明白。
“你竟不想和离?”
他俩素日连待着一处的日子都少有,他原以为蓝妙是更想和离的那个。赵晖将信将疑,缓缓咂摸出一个缘由,“你不会对我生情了吧?”
那可不行,云絮如同天仙,蓝妙同她比起来,他自然要选云絮。
“说什么呢?”蓝妙皱眉蹙眼。
赵晖千不好万不好,只一个好处,长得极好。此刻听赵晖兀自揣度自个儿对他生了情,蓝妙顿觉他唯一的好处也丢了,再望过去,再好的皮囊都像是一个油腻反胃的大猪头,扯着如夏日鸣蝉那般恼人的嗓子,不住问:“蓝妙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蓝妙你心悦我了吧?”
若不是打人会叫自己手疼,她都想冲着他的脸来上一拳。
“那你怎么不愿和离?”顶着蓝妙的冷笑,赵晖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因由。
“因为像现在这般,我很快活。”蓝妙不为旁的,只是她过出了意趣。
起初不是这样的,她那时郁悒极了。
蓝妙到了年纪,家中张罗起她的婚事,她怯生生,不想离家。爹娘说她是孩子话,天下女子哪有不嫁人的。要真让她嫁不出去,旁人会说是家里耽误了她。
父母兄长千挑万选,才选定了赵晖。两家家世相当,赵晖也是幼子,用不着他出力挑大梁,蓝妙也不必跟着吃苦受累。生意场上,长水街一众皆称赵新荣厚道,再一打听,他治家又严,烂赌的大儿子亲自打断腿扣在芦根村,可见家风清正。
长辈对赵家满意,定下婚事前蓝照还私下带着妹妹让她先看了赵晖一眼。
他长得好,比蓝妙见过的许多人都好,蓝妙害羞带怯。
欢娱在今夕,洞房停红烛。
成婚当夜蓝妙瞧见一点月色,月色是暖的,比她烫人。待月色褪尽,枕头人竟也似换了人,一夜的温情只似幻梦,他挑拣起她的样貌。
昨晚她难为情又有些害怕,熄了烛火,将唯一留下的一根也放得远远的。
赵晖曾在湖竹县多番相看,几次都被他搅黄了,说只要一等一的美人。
成婚前,刘绫没叫赵晖见到蓝妙,打了保票说一定是难得的美人。赵晖不会识人,没得招个狐媚的回来,生出事端,她对蓝妙是处处都满意,正与幼子相配。
夜间赵晖用了些酒,看得朦朦胧胧,只觉得蓝妙处处是美的。
待天光大亮,他睡足了觉,仔细端详身侧的人,越看越不合心意。
蓝妙不是那种娇媚的美人,更多是娇憨可爱。未出阁时家中各个都宠着她,她有时耍起性子作弄人,又添几分古灵精怪。
可初成婚便在丈夫眼中瞧见了不满,她是机灵也没有了,可爱也没有了,只憋着泪,偏偏还不敢放肆哭,只等到回娘家才偷偷扑进娘亲怀里大大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