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和丧属争执
陶罐2023-03-05 20:333,779

  许田歌从走廊出来,老远就看见三人坐在石阶上,有说有笑的。

  走近时,影子投射过去,正好落在谢心怡身上。

  谢心怡回过头,眯着眼睛问:“怎么去那么久?”等许田歌坐下时,又发现她面无血色,嘴唇也惨白,有些担心,“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呀!”才刚刚收到妹妹传来的喜讯,许田歌心情很好,以至于身体的不适都被忽略了。

  梁明远也望过来,肯定地说:“田歌,你面色确实不太好,要不我叫个车,先送你回去休息,不等我爸了!”

  “我真的没事。”许田歌摇摇头。

  四人背后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怎么就不等我了?马上就好,最多十分钟。”

  梁志强从四人身边经过,往面包车的方向走去,“我把骨灰盒给老太太那边送过去,就收工。”

  “等等我,把电脑放车里。”休息一会儿,谢心怡恢复些许元气,撑着膝盖坐起来,跟过去。

  许田歌也紧随其后,准备把化妆箱放好。

  梁志强刚刚打开面包车的车门,单手抱着骨灰盒,手机响起来。

  许田歌和谢心怡从他身边的空档挤进去,将东西放在面包车的座椅上。

  “喂!”

  “老梁,有个沐浴化妆,接不接?”

  “现在?”

  “是呀。”

  “接呀,怎么不接!我这边刚完事儿,空得很!”梁志强不假思索地接下活。

  谢心怡不由自主地翻了白眼,小声抱怨:“刚刚谁说的收工……”

  “谢心怡,在背后说我坏话,可让我听见了哈!”梁志强开了个玩笑、

  “本来就是。”

  “这你就不懂了,做生意,你今天拒绝一次,明天拒绝一次,往后别人就不找你。你以为为什么我一个小小的店面,能屹立不倒几十年?靠得就是来者不拒!”

  谢心怡腹诽:这么拼,别到时候有命赚钱没命花哦。

  梁志强连忙安排:“田歌,还有力气做个沐浴化妆不?”

  “有。”许田歌已经伸手去拿化妆箱了。

  大姨妈那点事儿,同为女孩子,谢心怡一下子就懂了,提醒:“田歌,你要不回去休息吧。”

  梁志强听言也望去,发现许田歌面色不好,也有些犹豫:“你要是累了,我和明远去。”

  “我可以的,老板。”许田歌连忙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以前兼职比现在都忙,我顾得过来。”

  在殡仪馆上班,是拿固定工资的。但是给私人打工,是底薪加提成,多劳多得。

  梁志强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对谢心怡招招手:“心怡丫头,你把骨灰盒送到火化部去。”说着,他还指了个方向,“呶,看到烟囱没?往那个方向去。”

  四小只刚来,对殡仪馆内部还不熟悉。

  谢心怡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望去,只见鳞次栉比的屋顶上方,高耸的着一根烟囱。

  那是火化机的烟囱,此时正冒着袅袅青烟,弥弥散散几秒钟,就消失了。

  “那好吧。”谢心怡虽然不怎么甘愿,但也没拒绝。她知道,如果有梁志强帮忙,许田歌的活就会变得轻松不少。

  谢心怡抱着骨灰盒,往火化部去。

  路过梁明远时,梁志强招招手:“明远,你跟来多学学。耿云飞,你先等会。”

  从前,梁志强想让儿子走读书这条路,不愿他干殡葬,家里的活不肯让他沾手。

  谁知到了高中,发现儿子确实不是读书这块料,又认命送他去读了殡葬专业。

  ***

  谢心怡到火化部后,只看见老年女人在等候,其他人都不在,可能是嫌火化车间太热了。

  她将骨灰盒递过去后,说:“把骨灰盒给火化工师傅就好了。”

  交代完后,火化工也把骨灰盒取走了,她打算离开。

  也不知老年女人等得焦急,还是别的什么,自然而然和她搭起话来。

  “啥时候烧好呀?”

  “这得问火化工,应该快了吧。”

  “你长得漂漂亮亮,怎么想着干殡葬啊?”

  “???”谢心怡脑袋上一圈问号,这问题礼貌吗?

  “不为什么啊。”她心里已经不耐烦,最烦别人问些“查户口”的问题,她连忙说,“我还有事,先去忙了,请节哀。”说完后,转身要就走。

  这时,火化工将骨灰盒送了出来。

  老年女人接过来时,还客气地道了谢。

  她将盖子掀开,看了一眼,瞬间变脸:“诶,这怎么是一块一块的,不是骨灰吗?怎么回事啊?”

  火化工朱国荣习以为常,连忙说:“你要灰是吧?没事,我拿进去帮忙碾碎就好了。”

  人的尸体挺难烧的,火化炉有几千度,但要将人体完全化为灰烬,还是很难实现,尤其是肥胖的遗体,更为困难。

  一般没有特别要求,火化工都是将骨头和骨灰一起放在骨灰盒里。

  “什么碾碎?你的心咋这么黑啊,还想碾我妈的骨头,是想让她下十八层地狱吗?”老年女人激动的大喊。

  同时,她一个箭步冲过去,拽住不远处的谢心怡:“你不准走!事情不处理好,你们谁也脱不了责任!”

  谢心怡被老年女人用蛮力拽着,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怎么连十八层地狱都出来了。

  同时,也给朱国荣搞蒙圈了,他不过是照章办事,咋还激动成这样?

  谢心怡被她拽得衬衫的衣领裂开,身体随着力道摆动,她拼命控制脾气,耐心地解释:“这位女士,是这样的。火化最后能烧成什么程度,这个很复杂,但确实大部分遗体都是有骨头碎块的,完全成为骨灰,才更稀少。”

  “这不行,骨灰骨灰,哪里有骨头碎块?你给我重新烧!必须重新烧!烧到没有骨头为止!”

  谢心怡往周围望了望,希望有个讲理的丧属出现,缓解这尴尬场面。

  然而谁也没有。

  “重新烧是不可能的,这一点碎骨,也没发烧呀!”

  “你不能烧?那把馆长叫来,看他能不能烧!”

  “这有关系吗?谁来也不行啊!”朱国荣见谢心怡被拽得狼狈不堪,连忙解围,“有话好好说,你先把小姑娘放开。”

  “放开她就跑咯,我就说刚刚她怎么着急走,原来是心虚呀!”

  “我心虚啥呀!?火化压根儿就不归我们管,这是殡仪馆的事情!”谢心怡见她越说越离谱,终于忍不住爆发,奋力挣脱她拉着衣物的手,“你撒手!拽得我都要走光了!”

  “我不撒!我告诉你,你今天不把事情处理好,谁也别想走!”老年女人怒火中烧,越发口不择言,“我外甥女给你们塞香烟,还不肯收,是嫌弃我们没包大红包,给我们穿小鞋吧?”

  “赚死人钱的,是没几个好东西……”

  要不是谢心怡还有一点残存的理智,“你有病吧”就已经脱口而出了,她只是咬牙切齿地说:“你再不撒手,我报警啦!”

  朱国荣见此状况,大呼不妙,遇到个难缠的主儿,能躲就躲。

  然而在他眼里谢心怡只是个小娃娃,又不忍心让她独自面对,只能留下来劝,同时给同事使眼色,让去叫人来处理。

  ***

  化妆室。

  原本打算自己和许田歌共同给逝者沐浴化妆的梁志强,此时正端站在一旁观看,时不时指点梁明远一番,还是不甚满意。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吓了三人一跳,他连忙接起。

  “喂!”

  “什么?吵起来?”

  “好好好,我现在就来!”

  梁志强霎时变了脸色,满面焦灼,碎碎念起来:“就说得盯着这丫头片子,还真是闯祸了!”

  “怎么了?”梁明远连忙问。

  梁志强三步并作两步,已经走到化妆室门口,他忿忿地说:“谢心怡和丧属吵起来了!真是不让人省心!你们俩好好把工作做完,我过去看看。”

  “你去吧!”

  话音落下,走廊上就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梁志强穿着个人字拖,跑出夸父逐日的气势。

  “咋还能吵起来?”梁明远不解地嘀咕。

  “不知道呀。”许田歌内心的os却是:就谢心怡那脾气,稍微说点不好听的,她就能挂脸,吵起来不是很容易?

  当下已经给逝者沐浴更衣完,只剩下化妆了。

  寿终正寝的逝者肤色正常,化妆也相对简单,许田歌现成的油彩可以用,不然,就她这调色的技术,只能让梁志强来。

  从前,她还没有发现这方面的短板,回去得好好练练。

  “田歌,你很热吗?”梁明远替逝者梳好头发,见她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不热啊。”许田歌理所当然地说,她反倒是觉得有点儿凉飕飕的,可能是来大姨妈体寒。

  “你怎么一脑门汗?不会是虚汗吧?”梁明远顿时紧张起来,戴着手套也不方便试她额头体温。

  许田歌没什么感觉,她现在浑身充满斗志,只想多干活多赚钱:“别说话,认真点。”

  “哦。”

  但是经梁明远一提醒,她是觉得有点不舒服,喉咙还有点儿痒痒。

  “咳咳。”她忍不住咳嗽一声。

  恰好丧属来化妆间看了一眼,其中一名刚准备进去,看见许田歌咳嗽,就停住脚步,好像她有什么传染病似的。

  那人还拽住同行的人,低声说:“别进去。”

  “怎么了?看看化得怎么样……”

  “里头不知道停过多少死人。你没听过死人脏病啊?保不齐传染。”说着,还扬了扬下巴,示意许田歌的方向。

  田歌也是应景,咳嗽一下后喉咙更加痒,根本停不下来,连续咳了好几声,肺管子都要咳出来。

  “快走快走,化妆完就会推出来。”

  梁明远听见丧属的嘀咕,忍不住怼了一句:“死人就是脏病,有本事长生不老啊!”

  他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好被丧属听见。

  其中一人停下脚步,又折返回来,站在门口气势汹汹地说:“你怎么说话的!”

  “我就这么说话,怎么,干殡葬就低人一等啊!要受你的气?!惯的你!”

  梁明远原本弯着腰,此时站直了身体,一米八的个儿,比那两个丧属高出一个多头,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垂着眼帘睥睨他们。

  丧属顿时被他的强硬震慑住,气势上就输了,却又不肯低头:“你……你……”一时卡壳,又说不出什么。

  许田歌连忙道歉:“对不起啊,我同事嘴没个把门的,冒犯你们了,我代他向你们道歉。”

  “这还差不多。”丧属见许田歌低头,占得上风,火气就消了,但还是骂骂咧咧几句才离开。

  等人走远了,许田歌才说:“明远,下次不要和他们呛。道歉就完事儿了。”

  “那话也太难听了!什么叫脏病啊?”

  “他们说一句就说一句,又不会少块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往心里去就行了。”

  “那不行,真不行。说我、还能忍,说你、就不行。”

  “你……那好吧,你开心就好。”

  许田歌很无奈,她知道梁明远是维护自己,但显得很幼稚,只会激化矛盾,解决不了问题。

  “田歌,你性子怎么这么软啊?肯定让人欺负。”梁明远望望才到自己肩膀的许田歌,不由得生出保护欲。

  “快干活吧。”许田歌脸上的口罩,遮住她无奈的笑容。

  也就你觉得我性子软吧?我只是嫌浪费时间。如果你不呛那一句,哪有后面那些事儿?

  

继续阅读:012 火化错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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