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妖掐在墓碑上的力道一重,指尖竟有血流了出来,殷红的指尖血与冰冷的墓碑纠缠不休,透露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而姜道恒就立在那里,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并非寻常鬼差,日常工作也不是拘人魂魄,而是替冥府招收人才。谢吟风……初听这名字,我便觉得耳熟。为此还特意去查了生死薄,这才想起来,谢吟风……这个名字要承载的命理十分特殊,虽天纵奇才,却注定活不过二十岁。或许因为那一世他拜了仙人为师,早早窥探了自己的命理,这才无心仕途,终日沉醉享乐。只是没想到,后来会遇见你。谢吟风死后,本该到冥府述职,可后来你又做了什么呢?”
“我是戏妖,因戏而生,最初,我扮演着太子楚服,所有人都将我当成太子的替身,只有大师兄,他希望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被戏牵绊……后来大师兄死了,我身份败露,被父皇处死……在我死后,仍穿着东宫太子的衣袍,游荡在那片废土,时过境迁,楚氏皇族渐渐没落了,新的朝代建立……我……我去了长门宫……我在废后面前显身,因为像极了废后年少时深爱的男子,那个口口声声说要金窝藏娇的男子,我扮演着他,与废后终日在深宫厮混,直到事情败露,帝王下令要烧死我。我本该死在火中,却因执念太深……”
“执念太深?”姜道恒挑了挑眉,“区区戏妖,能有什么执念啊?”
“我想找回我的大师兄……”
“你的大师兄,谢吟风?可他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他死后,灵识一直在守护你,可你从来看不见他。直到长门宫那场大火,他燃烧了自己的全部愿力,成全了你的永恒,灵魂的永恒。楚服,你还不明白吗?谢吟风早就魂飞魄散了,如今的谢吟风,只是一个同名同姓,长得和他有几分相似的人罢了!”
姜道恒每一个字音,都咬得很重,像是要将她从那混沌之中拖拽出来。直到戏妖开始尖叫,捂着耳朵,形似癫狂。
“不……不可能!”戏妖痛苦地摇着头,“你说谎,你骗我!他轮回了千百世,我也寻了他的转世千百次,只是来生的他,和之前不太一样了,他只是变了,不是死了,不是!”
她的目光落在那块被风腐朽,鲜血淋漓的墓碑,然后扑上去,紧紧抱着,像是要将整个身体都融进去,口中还在不断念叨着:“大师兄,你不会死的对不对?你答应过要一直陪着我的……我是戏妖,不是太子,从谎言被拆穿的那一刻起,我就该死了……所以……连你也要丢下我了吗?”
终是,说不下去了……她趴在那块冰冷的墓碑上,眼里的光渐渐暗淡下去……
眼看戏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就快消失了,孟十七急得一脚朝姜道恒踹过去:“论杀人诛心,还是你们鬼差拿手啊!”
姜道恒被踹了个猝不及防,刚想解释,突然神识动荡,感受到天崩地裂,整个世界都开始摇晃,崩塌!
他连忙将孟十七拉进怀里,再次催动法力,脱离了这个由戏妖创造出来的空间幻境。
孟十七还没反应过来,便发现自己已进入了谢府,只是这府中空荡荡,满天染血的枯叶飞舞。荒凉的院中,戏妖遍体鳞伤地倒在地上,而谢吟风手里提着剑,鲜血顺着剑刃滴落,在地上形成一滩粘稠的血洼。
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谢吟风立即回过头,看见不知何时出现的姜道恒与孟十七二人,他非但不慌,反而凑上来,一脸迫切的询问:“你们来的正好,这妖孽也太难杀了!二位都是有大神通的,可知该如何彻底铲除此妖?”
他用着最关切的神色,说出最残忍的话语,好似今日他要杀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牲口。
孟十七看了看毫发无损的谢吟风,又看向地上的戏妖,苍白的面颊之上,那双眼睛睁得极大,明明意识无比清醒,可面对外力伤害,她没有做出丝毫反抗,好似早已疼得麻木……
谢吟风的声音犹在耳畔,若非医者仁心,孟十七真想抢走他手里的剑,将这聒噪的负心汉一剑嘎了!
感受到身边隐隐传来的恨意,姜道恒攥着孟十七的手紧了紧,像是在安抚她起伏不定的心绪,继而朝谢吟风冷冷一笑:“再等等吧,她就快死了。”
“真的?”谢吟风惊喜万分,连带着握剑的手都开始颤抖了,“死了好啊,等这个妖孽死了,我的锦寒便能彻底痊愈了!”
“你!”孟十七忍无可忍,一把甩开姜道恒,走上前,对着戏妖说道,“你不是说过,你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爱上那个伪君子?”
听见孟十七的问话,戏妖迟钝地转过头,声音沙哑又疲惫:“我只想让他爱上我。”
“你都不爱他,凭啥让他爱你?”
“林锦寒也不爱他,可他为何那么爱林锦寒?”
“人家那是青梅竹马,正经有婚约的。”
“你跟魏子都也有婚约,可你真的爱他吗?”
孟十七愣了愣:“虽然不知道是哪个长舌妇跟你说了这种话,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对小呆瓜就是一见钟情!从第一眼看到他,我便认定了,我与他乃是天作之合,谁也分不开!”
“见色起意也叫爱么?”
“爱不分高低贵贱,当我对他心动时,刹那即是永恒。”
“刹那即是永恒……”戏妖悟了,“原来这就是我一直追寻的答案。”
孟十七起了恻隐之心,语气也软了几分:“既然你的问题解决了,能否提供一张药方。只要治好林二小姐的病,谢吟风便不会急着杀你了,你……你们都可以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
“难不成你之前一直为了个男人活着,现在男人没了,你就不想活了?”
戏妖沉默了许久,忽然之间的发笑,好似风已平,浪已静,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你们两口子,还真会劝人。”
孟十七脸一红,立马反驳:“谁跟那家伙是两口子?”
戏妖却越笑越凶,笑到后面不知是不是咬到了舌头,竟逼出一口血来。
“你……该不会疯了吧?”孟十七见状,眉头又是一紧,余光瞥见像是吓傻了一般的谢吟风,出于职业操守,好心劝了句,“那个……负心汉,你要不先找个地方躲躲?我感觉这戏妖好像不太对劲,万一待会儿误伤了你,会损我医德的。”
此时的谢吟风竟也犯起了倔,双目死死地盯着戏妖:“我不放心,必须亲自看着此妖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啧……你是生怕她死得不够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