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娟和向云川一块去看电影的事情被人看见了,关于二人的流言也开始在厂里流传。原本向云川不知道,直到曾登科跑来,带着一丝看好戏的神情打趣他:“要给咱市里的万元户当女婿了?你想好了吗?赘婿这条路可是一入豪门深似海,想出来可就难了!”
曾登科也不管向云川是个什么想法,只听了些流言蜚语,就当向云川已经入赘了万家,言语中那是三分的嘲笑,七分的看好戏,以及九十分的不乐意。
在他看来,向云川一表人才,还是他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怎么能落入万娟那种人的手里呢?
“万娟是哪种人?”向云川没有回答有关‘赘婿’的问题,只问他万娟这人,怎么就不好了?
“她指鹿为马!为个死去的人得罪我这个活人,就是没有眼力,一个没眼力的女人未来能有多大出息?就算有个有钱的老爸,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听我的,你还是趁早远离她,这人晦气。”曾登科对万娟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岑晓燕死的这件事上。只要提起她,就能想到曾经那不堪回首的时光。心里头对晓燕是一点愧疚都没有。有错的只能是别人。
曾登科见向云川不说话,又道:“我听说,赘婿在女方家里可是头都抬不起来的,每天都得跪式服务,这也就算了,连孩子都得跟着他们家姓,你白养了那么多年,甘心吗?你家虽然兄弟多,不愁传宗接代,可你自个儿的孩子凭啥跟人女方家姓啊?你可别让我瞧不起你!”
“……”
向云川双唇张合,愣了半晌,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良久,他才道:“我只是欣赏万娟,喜欢她的做事方式,还有面对挫折不服输,专注当下的生活态度,至于你说的这些,我还真没想过……”
向云川说完,曾登科松了一大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你真打算给人万家当上门女婿了。没想过就好,以后少接触,别到时候她也玩岑晓燕那招,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你可就跳进沅江也洗不清啦!”
曾登科走后,来问向云川有关他和万娟的事情的人还有好几个,就连平时不怎么关心别人的阳海帆也来问他:“你真的想好了吗?万娟家里条件真的有这么好吗?会不会只是昙花一现?毕竟……做生意的哪有天天生意都好的?还是国企比较有保障。”
阳海帆站在经济利益的角度上考虑向云川和万娟在一起的利弊,一本正经的分析入赘的好与坏,向云川这才知道,原来不过是看了一场电影,就能带来这么大的连锁反应,他也有点被吓到。
在弹丸之地的洪江,没有任何一户人家能逃得过被大家集体审视的命运,向云川还没跟万娟在一起呢,就遭到了这么多人的质疑,要真在一起了还得了?
向云川不敢再放肆,再一次的和万娟拉开了距离。
向云川不再陪着万娟做兼职赚外快,万娟在交货的地方等过他两次,他都没来,渐渐的,也就不等了。
不是不想问原因,但是以什么身份问,去哪里问,都是个问题。
在这个名声大过天的年代里,但凡对方有一丝的退却,万娟都觉得,不该再继续。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但凡两条线不再相交,再打搅就不礼貌了。
于是万娟只能带着丝丝遗憾,继续过自己的日子。家里条件好起来之后,万娟也不用再继续兼职赚钱,于是又拿起了书本,开始备考职工大学的本科学历。
陈小群原本想要问问万娟关于她和向云川的事情,可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万娟和向云川一点交集都没有,而万娟立刻也开始继续读书后,便放下了心,只当那些流言都是空穴来风,不再放在心上。
日子倏忽而过,很快,金嫣毕业了。
金嫣第一时间找到了万娟,向她宣布了这个喜讯。
“我在技术资料库,做技术整理员,暑假实习过一段时间,干得还可以,顺利毕业后,马上就来找你了,最近你过得怎么样?”
金嫣一反她在别人面前高冷女神的模样,在万娟面前,就像个话篓子。
万娟闻言,却突然愣住了。
“你说你在技术资料库?”万娟问。
金嫣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
“向云川也在那。”
“没错,我正想说呢,太巧了。他是你班长是不?人还怪好的,有事没事儿就来帮忙,有他在,我们连垃圾都不用倒。”
万娟笑的很勉强。
听到这里,她突然就明白了,向云川为什么突然对她冷淡了下来。
金嫣回来了,与他近在咫尺,他的眼里还能有别人么?
“你怎么啦?好像有点儿不开心?”金嫣在万娟眼前摆了摆手,万娟这才恢复些许,摇摇头说:“没有,就是好久不见,高兴。以后上班下班又有伴了。”
“谁说不是呢!”金嫣笑容灿烂,眼底眉梢只有开心,整个人就像一个小太阳,感染、温暖着身边所有人。
灿烂如她,只要她站在哪里,哪里就没有了黑暗。
任何人站在金嫣身边,都会被她比下去。
万娟也是自惭形秽的。可也只有羡慕,没有嫉妒。
自那以后,万娟在路上看到向云川,也不打招呼了。眼神回到了读书时候,不是那种蔑视,而是一种无视。
向云川有时候觉得同学一场,就算没有真的在一起,可有过好感是真的,只是他自己还没想好要用怎么样的态度去对待万娟,于是不像从前那样不管不顾的去找人家。
在他看来,这是他负责人的一种做法,可万娟对他突如其来的漠视,就让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他没得罪她呀?
她怎么好像生气了?
向云川越想越觉得不对,于是下工后,在万娟毕竟之处等她,想问问她怎么回事?却不想,万娟还没等到,先遇到了金嫣。
“向云川,你咋也在这呢?等谁啊?”金嫣问向云川。
金嫣是一个特别爱笑的人。全厂职工里,没有一个人的笑容能比她的更有杀伤力。别人三五天才洗一次头,平时扎两个麻花辫,而她总是一头秀发,长发及腰,走在身边风一吹,还能闻见她头上好闻的洗发水味。没有哪个男人闻见能不心神荡漾。
向云川血气方刚,自然也不例外。
他被金嫣盯得脸一红,忙低着头,道:“我等万娟。”心神荡漾归心神荡漾,可他也没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等娟啊!她是我好姐们,你有啥话,我帮你带给她。”金嫣不知道向云川和万娟之间在这一年所经历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以为只是同事之间的简单交流,并没有其他想法。
而这时候,其他人陆陆续续下工了,看见金嫣和向云川走在一起,很是熟络的样子,都捂着嘴在笑。
向云川如坐针毡,生怕再传出些他和金嫣有什么的流言,传到万娟的耳朵里,那他就真是百口莫辩了。于是不敢再待下去,随便找了个理由,说:“没啥,我就问问她兼职那事儿还做不做,最近价格还不错。”
越来越多的人向二人投来了探寻的目光,向云川不敢再待下去,让金嫣带话之后,迅速的就离开了。
从那以后,他发现金嫣每天都会和万娟一起上下班,他不敢再在厂里找她,只能在市里的物资集三所等万娟。可是万娟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万娟有意躲避着向云川,是有一次她和金嫣走在一块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向云川远远瞧见她们,正想打招呼,却见万娟饭都没吃,不知道跟金嫣说了句什么,转身就走。
等向云川过来,问金嫣万娟干什么去了?
金嫣也一脸莫名地说:“刚还好好的呢,突然说肚子疼,没胃口,就走了。她是不是跟你不对付啊?你俩这段时间没发生点啥?不然她怎么见着你就躲?”
经过金嫣这么一点拨,向云川才知道,原来这段时间没见着万娟,不是巧合遇不到,而是万娟刻意回避。
“没发生什么。”向云川心烦意乱,头一次觉得在金嫣爱笑的眼睛在面前也没那么好看了。万娟决绝转身的那个背影,才让他更为挂心。
茶不思饭不想,就连金嫣约向云川去水库他都提不起兴趣。
“你们经常下河摸鱼那地方,也带我去看看呗,我也想抓一条鱼。”金嫣一连两天缠着向云川让他带自己去水库,向云川没心思,这话倒让曾登科和阳海帆听见了。
“我带你去!”曾登科一拍胸脯,自告奋勇。
金嫣没多想,见他们是向云川的朋友,便约好了周末一块去水库抓鱼。
“你真不去啊?这可是你曾经暗恋的女神。”金嫣走后,曾登科跟向云川说。
向云川心烦意乱地说:“没兴趣。”
周末万娟肯定要回家里的服务部帮忙,他或许曾经对金嫣有过好感,可对金嫣的好感,跟绝大多数的男人一样,那是一种纯粹的对异性的外在条件的欣赏。
向云川的脑海里,现在满脑子都是另一个人。
那个永远在学习、在帮家里干活的万娟,似乎才更令他挂心。只不过这会儿,他还不知道这种挂心代表着什么……
向云川独自一人,魂不守舍的在宿舍里度过了一个周末。不想回家是因为但凡只要一回家,母亲杨青英就会问他:“跟娟儿处得怎么样啊?”
“……压根就没处过,且连朋友都算不上了。”向云川如实相告,紧接着,就是被杨青英劈头盖脸地骂。
“人家都陪你看电影了,怎么连朋友都算不上了?你是不是干什么欺负人的事了?”
“我真没有。”
“那你说说,你干了啥?”
“我就看完电影之后有段时间……没联系她。”
“怎么能不联系呢?你是不是昏头了?”杨青英骂道:“正是加速感情的好时候,你怎么反倒冷着来呢?人家指不定怎么看你呢。”
“我那不是没想好吗!”向云川心烦意乱。
其实他到现在都依然没有想好。
对万娟有好感是真的,可是入赘万家确实也是难以接受,届时他的朋友们该怎么看他?他的工友们也一定会笑掉大牙!他的社交就算是全完了。
到那时候拥有了钱又能怎样呢?这个世界,总不是只要有钱就万事大吉的。
向云川苦闷不已,却不想这时候,传来了一个让他更加烦闷的消息。
曾登科带着金嫣去抓鱼,却在途中对金嫣图谋不轨,被金嫣告到了厂里,曾登科这下要吃不了兜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