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娟不懂。但这跟她和金嫣成为朋友并不冲突。往后的两年时光里，二人几乎形影不离。上下课都在一块。偶尔也会把金嫣带回家里去跟家里人一起吃饭。李道锦见到如花似玉的金嫣，也会把她当作自己的孩子似的，热情的招待。
金嫣收获了美好的友情，却始终没有触碰爱情。哪怕班上的同学们一个二个都纷纷开始谈恋爱了，她也不为所动。不论多优秀的人追求她，高的、帅的、成绩好的、家庭条件不错的，她一概都看不上。
万娟一开始以为要找厂长这级别的人物，只是开个玩笑，直到两年接触下来，她一个都看不上后，万娟才明白过来，或许金嫣说的是真的。她的目标明确，跟她的成绩一样，要找到一个家庭条件在极好的人才会开始。为了这个目标，坚定不移的向前走着。
向海川失恋了。
万娟收获了一个朋友，同时，也意外的失去了一个朋友。
万娟是82级的，但因为入学比别人晚，所以比同级的人年纪都要大些，也相对成熟些。金嫣小万娟一级，两人之间相差了三岁，却能够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是她的幸运。但她无法接受的是，自己小学六年、初中三年的好友赵美玲居然和金嫣同年级！
去年赵美玲信誓旦旦要考到外市去，却遭遇了滑铁卢，再然后就失去了消息，跟班上的老同学们谁都不联系。却没想到竟然又回到了职工技校，只不过低了万娟一届。
赵美玲和金嫣都是学电工的，经常会遇到万娟的父亲来代课，自然不会不知道万娟的联系方式。
“你不是考出去了吗？”毕业后，万娟就没有再见过赵美玲。就连去省城前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万娟去过赵美玲的家里，问她母亲她考去了哪里，母亲讳莫如深，没说两句就把她赶走了。
万娟知道母女俩的关系不大好，想着可能是赵美玲也没跟妈妈妥善告别，于是她在生气。
直到万娟和金嫣成了好朋友，万娟跟着金嫣去她们的教室俩人约着一起复习数学，才在走廊上遇到了正要回寝室的赵美玲。
万娟这才知道，赵美玲也考到了技校。只不过不同专业。整个技校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入学几个月了二人都没有打过照面，足以说明，赵美玲有意躲避着自己。
“为什么不告诉我？”万娟拦住赵美玲，问她。
“还能有什么为什么？考不好，不想被你笑话，就没告诉你呗。”赵美玲语气满不在意，但看万娟的眼神却充满了闪躲。
显然，连她自己都知道这个理由太过牵强，实在是说不过去。
赵美玲紧接着又说：“反正现在已经瞒不住了，以后大家也不在一个班，你就当不认识我，你过你的日子，我读我的书。”赵美玲丝毫也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反倒是有些埋怨万娟的意思。
“什么叫‘你过你的日子，我读我的书’？咱们不是好朋友吗？好朋友不就应该相互扶持，一起并肩向前看吗？你没有考到外市去，你心里头不高兴、不快活，未必我就高兴了？现在大家又到一个学校念书了，就是缘分，我们依然可以是好朋友，不是吗？”万娟不想失去赵美玲这个朋友。
万娟竭尽全力，可赵美玲只是淡淡地撇了她一眼，说：“那只是你以为的而已。你和我，从来都不是朋友。”
赵美玲的声音冷漠又刺耳，万娟不敢相信。
“假如我没有出现在一班，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打算告诉我你也读技校了？”万娟又问她。
赵美玲见万娟似乎听不懂话似的，好久，才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说：“不会，毕竟大家以后在一个厂，抬头不见低头见，也瞒不住。但至于什么时候告诉你，我觉得，至少要在我自己有足够的底气、成熟之后吧。现在的我在你面前，依然是抬不起头的。”
赵美玲说完，捧着自个儿的铁饭盒就离开了。
万娟不理解，且大为震撼。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当年她和赵美玲的成绩差不多，甚至比她还要稍微低一点儿，只不过赵美玲一心想要离开这里，万娟却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听了万衍麟的话，为了进入央企找一份安稳的工作而报了职工技校。
赵美玲假如想要来技校，也完全没有问题，至于她为什么去了省城又回来，谁也不知道。
“不行，晚点儿我还得找她去。”万娟不死心，还想要去碰一鼻子灰。
金嫣却劝她，说：“个人有个人的目标和修行，你让她自己接受了现实，想明白了来找你比较好。否则你去几次都没用。”
万娟没听金嫣的话，去找了赵美玲三次。每一次，都是冷淡收场。万娟十分难过，可是除了难过，她内心中还有更深层次的疑惑，这个疑惑困扰到她毕业，也没能解开。
职工技校毕业之后，万娟以优异的成绩进入了仪器仪表总厂的天平厂车间。这在仪器仪表总厂里，算是非常好的一个部门。以生产精密仪器为主，不用做很多的体力活，讲求一个对数据细节的极致把控，算是在万娟的长处之内。同学们都很羡慕她。万衍麟和李道锦也为她感到高兴，特地奖励了她二十元钱，让她给自己买些新衣裳，好好打扮打扮自己。因为出了校园，就是真正的社会，再不找对象就老了。
就那么一瞬间的功夫，在家长们还在告诫孩子们不能早恋、专心学习的口头禅，瞬间就变成了催婚催育，不少人在技校的时候就已经偷偷摸摸的在一起，等进了厂，便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然而万娟却还依然单身。
与金嫣的主动单身不同。金嫣主打一个万草丛中过，但全都不接受，收礼物之前就会告诉他们她不谈恋爱，若他们执意要送，她还是会收。但是收礼归收礼，她依然一心只读圣贤书。而万娟是无人问津，几乎没有什么人向她表达过好感。这样一对组合是好朋友，在外人看来是十分滑稽的一件事。
万娟毕业进厂之后，俩人都失去了过去的友谊，在厂里度过了一段比较煎熬的日子。
万娟没有想到，在学校里，最大的困难是一些高难度的钳工实践做不好，热处理和冶金一般般，但熬几个大夜多少也能弄明白。而在厂里，更多的则是人际关系上的难受。
万娟没有一个在厂里上班的父母，这让厂里的老职工对她多少有些看不上。认为他们外头的人来抢了自己人的饭碗，恨不得联合起来，天天找她麻烦好让她调到别的地方去，甚至，能捏出她些许差错来，把她辞退也是好的。
万娟就摊上了这么个师傅。
当时在厂里，实行的还是一带一、一带二这样的模式。一个老技术工人带一个新来的。绝大多数的老师傅要么为了让自己稍微轻松点儿，要么会看在他们的父母的面上好好栽培，可遇到万娟师傅这样当甩手掌柜的，着实不多。一来是因为万娟的师傅陈小群一生未婚，她的全部生活都在工作上，于是对工作的要求非常高，非一般人可以达到她的要求。二来就是她也不觉得万娟这个年纪轻轻又姿色尚可的女孩能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她何必浪费时间去悉心栽培？
“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我见得多了，有几个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一个二个的新早就飞到男人那去了，哪里会跟我好好学？我早跟领导说过要派成熟靠谱的男孩来，偏给我一个娇滴滴的女娃，真是晦气。”
陈小群觉得晦气，万娟又何尝不觉得晦气？她勤勤恳恳的努力学习，毕业之后因为成绩优异而被分配到这里，一来就因为性别问题遭到歧视，她上哪说理去？
万娟郁闷极了。回家把这件事情告诉父母，哪成想万衍麟听了就来气。却不是气领导，而是气万娟。
“师傅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让师傅生气就说明是你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我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傅，带出来了无数的学生，但凡你把自己的工作做到位了，你看哪个师傅会说你？她对你没有好脸色，你就拿出态度来，让她看到你的诚意。师徒俩只有磨合过了，才会达到双方都舒适的状态。”
万衍麟说完，一边的母亲看着虽然心疼，却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万娟工作和学业上的事情，历来都是由万衍麟拿主意的。
万娟本来在工作中就已经够郁闷了，原本以为回家了能得到安慰，却不想是更加严肃的一顿骂。
那段时间，算是万娟最黑暗的一段时间了。
失去了友情，没有爱情，还不被师傅待见，回家还要被万衍麟骂。四项打击之下，万娟什么心情都没有了，每天就只机械似的干活。可就是这样一种干活的状态，却不想在半年后，得到了师傅突然一百八十度的态度大转弯。
不苟言笑的陈小群突然对待万娟和颜悦色了起来。
“原以为你是个守不住的，却不想你比他们都踏实。”有一天万娟累了一整天，还跟着师傅加了四个小时的班，一整天一句埋怨都没有。下班后，陈小群就对万娟说：“走，洗洗手，上我家吃饭去，我给你加个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