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云川是个热心肠且口才很好、很有组织能力的一个人。他会照顾到班上每一个同学的情绪，也有不少女性朋友，但他并不会谈恋爱。甚至，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他约金嫣见面之后，一番慷慨陈词，最后的结果不是在金嫣心里留下什么不可磨灭的记忆，而是将她招进了学生会。
“学生会需要你这样的新面孔，更能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向云川说。
“你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就是为了这个？”金嫣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老实说，她都已经想到好些个拒绝他的理由了，却万万没想到，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她加入学生会。
“我需要做点什么？”金嫣问向云川。
向云川说：“偶尔做做国旗下的讲话，发言稿也不需要你写，你只需要出现在讲台上就行。”
金嫣一听，这正是她擅长的，没说什么便同一了。
“还有事吗？”金嫣问向云川。
向云川被她盯着看了一秒，脸立刻就红了。那时候的他，满脑子都是学习和学生会的琐事，对男女之事考虑的不多。对金嫣有兴趣也只是因为她被大家所熟知，有她坐镇学生会，更能威慑其他人。
可没有男女之前的想法只持续到这一刻为止。
黑而直的秀发配上白皙的皮肤，一闪一闪的大眼睛里头仿佛浸着秋水，任谁被这么一看，都会忍不住的魂不守舍。
向云川顿时就觉得自己恋爱了。
“那，学生会见。每周五下午，在学校大礼堂后边的教室。”
“行。”
金嫣说完，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独留下向云川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金嫣的背影，久久出神。
而此时，向云川的心里因为初次坠入爱河而不得平静，万娟也因为暗恋的破碎而魂不守舍。
职工技校坐落在山脚下，四面环山，只有一条羊肠小道九曲十八弯的通往镇子，每次进出山都要走很久。所以万娟基本上一周只回去一次。万衍麟也不总是来代课，只偶尔遇到一些重要的课程设置，才会被邀请到山上来，给大家讲课。
向云川约金嫣见面的那一天，万衍麟恰好有一天的课程。万娟过去几乎都会刻意的跟父亲保持距离，可那天她就是很难受，甚至连上课的心思都没有，去医务室开了一张请假条，就直接去找了万衍麟。
万衍麟一眼就看出来女儿不对劲。
“你小学发烧到四十度都不会请假，每天带着你妹走好几里路的山路也不在话下，今儿既不发烧也没外伤却说不舒服？我看你这是心病。说吧，怎么回事？”
万衍麟一开始没有骂万娟，直到万娟说出自己是因为向云川喜欢上别人才这样难受，万衍麟一点儿安慰都没有，当即把她骂得狗血淋头。
“不喜欢就不喜欢，这世上男人还少吗？不除了女人都是男人吗？为一个向云川连学业都不顾了，那你最后不仅不会得到向云川，还会失去所有。到时候，你就真的完了。”
万衍麟也不管万娟听不听得进去，当即亲自把万娟赶回了教室。教室里，同学们正在做热反应材料的焊接实验，每个人都戴着面具。可就算戴着厚重的面具，万娟也分明能够感觉得到大家看她的眼神，是很不一样的。
由于向云川他们曾经到万娟家里吃过饭，对万娟的家世就了解得更明白了。而当其他同学亲眼看见万衍麟和万娟走在一起，那些传言就更加做实。万娟有一个当老师的父亲，地位在学校里又提高了不少，过去被人合起伙来欺负的局面再没有过，向云川他们对她的保护自然而然也就没有了。甚至，见面就会叫她一句：“万大小姐。”
这句话里，虽然调侃的成分居多，但也证明了他们对万娟的看法，已经不是对普通的工薪家庭的看法。适逢全国都在搞改革，万衍麟带着他的课题小组在全国各地搞合同承包制，赚了不少钱。再加上亲眼见到了万娟家里的‘奢侈’生活，他们想当然的觉得万娟跟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层面的人了。
万娟不会再被欺负，甚至感受到了别人成倍的关心，就连向云川喜欢的金嫣都跟主动跟她成了朋友。那些赶也赶不走的男同学也都争先恐后的讨好万娟，不为别的，只为了能够通过她，跟金嫣搭上话。
万娟实在不愿意以这样的身份跟向云川相处，不想听到他们之间任何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可无奈向云川就是把她当作了兄弟似的，让她出谋划策。
“你说，金嫣会不会喜欢吃鱼？她一定喜欢的，但我打听过了，她家里人经常在外地出差，家里头就她一个人，她也不太会做饭，放假了也是一个人待寝室里头。你能不能帮我把鱼熬好了送给她？她怪瘦的，多吃点儿才好。”
时隔大半年，万娟终于又再一次的收到了向云川送的鱼。依然产自他的“仙鱼洞”。但是跟她却没有太大的关系了，甚至，还希望她能帮忙熬了给金嫣送去。万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能照做了。
“这是你妈做的？”金嫣喝到一口浓浓的热鱼汤后，整个人的脸色看上去都红润了不少。眼角眉梢里全是满足。
万娟点了点头，如实说道：“班长摸来的鱼，托我带回家，煮好了给你拿来。金嫣，你也太好命了。”万娟由衷感到羡慕。酸涩的滋味从头倒尾，可却半点难听的话都说不出来。主要面对金嫣这张不染凡尘的脸，连女孩儿见了都喜欢，更别说男人了。万娟认输，一点儿脾气都没有的那种。
金嫣从小到大都被捧在手心里，各种各样的人见了不少，像万娟这样，不开心写在脸上，但并不讨厌自己的人，也挺少。
金嫣拿出自己的饭盒，分了一半给万娟，说：“我又不喜欢他，有什么好羡慕的。”
“不喜欢？不喜欢还喝他的鱼汤啊？”万娟不可思议地问。
“他自己要送的，又不是我强迫的，都送到跟前来了，也别浪费了。来，一块儿吃。”
金嫣把盛好的鱼塘递到万娟面前。万娟推辞了两下，没拗过她，于是便坐下一起喝起鱼汤来。
夕阳西下，金嫣真情实感地说：“谢谢你。”
“谢什么？”
“看得出来，你并不讨厌我。就凭这一点，就足够让我感谢了。”
万娟更疑惑了。
“还有不喜欢你的人？”她问。在万娟看来，金嫣哪哪儿都好，就连每一根头发丝都完美到无可挑剔，她想不出来还有人会不喜欢她。
“就因为太完美了，所以遭人记恨。你看，看得出来咱这寝室跟其他的有啥不同吗？”
“没啥不同啊。”万娟四下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问题。都是八人寝室，四张上下铺。
“你没发现咱们寝室特别冷清吗？”金嫣又问。
经她这样一提点，万娟这才发现，原本该住八人的寝室大概只有五张床上有铺盖和被褥。金嫣住在靠里头的床的下铺，边上的床铺都空着。而另外四人则聚集在门口的床上。宁愿睡商铺也不愿意住在靠近金嫣的下铺上。
“为什么会这样？”万娟不理解。
“因为她们觉得我天天勾搭男人，都不愿意跟我接触。申请调到别的寝室去了。咱寝室另外的人也不跟我玩。”金嫣笑着说完，满脸地不在意。但万娟却无法理解。
假如自己有个这么漂亮的朋友，做梦都会笑醒，她们居然还集体霸凌？
那个时代，没有霸凌的概念，可这是实打实的霸凌的一种。
好在金嫣内心强大，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每天自顾自的享受着全校男同学的追捧。
“不过我看得出来，你对你们那个向班长感情不一般，我谢谢你几次三番的照顾我，还愿意跟我当朋友，我也跟你交个底。”金嫣看着万娟，认真地说。
“嗯？”
“我不喜欢他。过去不喜欢，现在不喜欢，未来也不会喜欢，所以，你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至少我跟他不会在一起。”
“为什么？”万娟瞪大了眼睛。
金嫣道：“你也看到了，我没什么朋友，我唯一的倚杖就是未来嫁个好人家。但向云川的家庭差太远了。”
金嫣说了万衍麟一样的话，这让万娟有些错愕。
金嫣以为万娟不懂，于是又补充道：“你或许不太了解，但在咱们厂可是出了名的，谁家沾上他们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作为朋友，我劝你也死了这条心，不要淌这趟浑水。”
“双职工家庭，爸爸还是个军人，这都不算好家庭的话，那你要嫁个啥样的？”万娟由衷地发问。
在她看来，这已经是天花板的存在了。再说了，犯事的是弟弟，又不是向云川，怎么就被一杆子打死了呢？
金嫣想了想，说：“至少，也得嫁个厂长级别的吧。”
“那不是都成老头子了！”万娟惊呼。
金嫣才刚十八岁，高中毕业，花一样的年纪，却张口要嫁个厂长级别的人物，着实让万娟无法想象。
“哎呀，我只是说同级别啦。厂长的儿子也是可以考虑的，毕竟，一个萝卜一个坑，厂长若下了，还不得让自己儿子上啊？总之，我要穿最好看的裙子，吃最好吃的饭，过最好的日子，我不会让自己陷入泥泞，也绝不让那些泥土沾染自己一丝一毫。你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