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姑苏城最大的街道上传来了阵阵敲锣打鼓声,引得城内的百姓纷纷走出家门,探看究竟何事。
“哎,你听见了吗?安府比武台那边又开始了。”一个早餐摊的小贩嘟囔着,手里不忘做着吃食。
“安府又有戏码要上演了呗!”另一人摇了摇头。
“真是永不落幕啊。”一小贩刚刚放下挑子叹道,“我们都被折腾得命不久矣了。”
“听说今天要搞个特别的,比以往的戏码要热闹。”一人说道。
“特别?能有多特别?”小贩不屑地笑了笑。
“可不是嘛,每次都一样的套路,贼人被她漂亮的剑法几招就擒住,然后她就大肆宣扬一番。”
“我们也只能忍着,毕竟还能拿点赏钱不是。”第一个小贩苦笑道。
只见安若素身着一袭白衣悠然地踏上了比武台,她扬起头,环视着四周的百姓们。她微笑着清了清嗓子,手举起一封信函,声音格外洪亮地说道:“诸位父老乡亲,本女侠于昨日收到一封邀请函,来自大名鼎鼎的不正学苑。不正学苑邀请我前去游历学习,看来雁荡侠的名号已受到天下人的认可,今日我雁荡侠特来向各位拜谢,考虑不日暂离姑苏,前去不正学苑做客一番。”
“什么?”管家连忙上前,脸色骤变,焦急地劝阻道:“小姐,您务必要三思啊!外面的江湖险恶,老爷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们照顾好您,绝不能让您涉险!”
“小姐,外面的江湖危险重重,不正学苑可能根本就不存在。”另一个下人也急忙地附和道,声音有些颤抖:“我们不能让您去冒这个险啊!”
“小姐,外面的人心难测,万一是个圈套怎么办?您可不能冲动啊!”又一个下人说道,眼中满是担忧。
此时,台下的百姓们也炸开了锅。
“什么?安大小姐要走?不正学苑?那是个什么地方?”一个百姓惊讶地说道。
“哎呀,这可是个好机会……大小姐走了也能让我们少受点儿折腾。”一个人低声对身边说道,神色中透露出一丝轻松。
“是啊,送走安大小姐,也能清静一段时间。”台下很多人交头接耳低声说道。
吵闹之中,台下一位老者站了出来,捋了捋胡子,声音洪亮地说道:“各位,请安静一下,听我说几句!安大侠,姑苏城第一侠士您可是实至名归啊!您的每一个义举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刻在大街小巷,现在如雷贯耳的不正学苑邀请您真是当之无愧!”
安若素听了这话满脸洋洋自得。
老者看了一眼甚为慌乱的安府管家和下人,继续说道:“老朽曾听说过不正学苑,并非虚无缥缈之物。不正学苑在江湖上威名赫赫,是我朝最为神秘而强劲的门派。安大侠,您的身手和侠肝义胆,与不正学苑正相匹配,若能得到当中高人指点,将来必将名满天下!这次机会难得,您应该不日启程,前去拜访!”
话音落定,台下的百姓纷纷明白其意,振臂高呼,支持安若素前去。
一位年轻人大声喊道:“是啊,安大侠,您每年替我们铲除了多少恶霸和匪徒,真是我们心中的大英雄!雁荡侠的事迹传遍四方,我们都以您为荣!”
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站在台下,仰着头看了看比武台上的安若素,天真地说道:“安姐姐,我们都喜欢您,有您在,我们什么都不用害怕。”
安若素听见众人这般爱戴自己,心中涌起一股真诚的感动,顿时有点不舍离开。她笑着说道:“我也并不是非要去不可,如果大家热情挽留,本女侠也不是贪恋这个虚名的,何处不是江湖?雁荡侠也可以就留在姑苏继续行侠仗义。”
此话一出,台下众人的脸色顿时犯难,有人赶紧站出来劝道:“安大侠,能得到不正学苑的邀请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您一定要去!”
“对啊,安大侠,您去了不正学苑,一定会更有作为,回头我们姑苏城的名声也会跟着传遍天下!”另一人着急地说。
这话倒是正中安若素下怀,她这么多年练得一身武艺,在姑苏城历经风雨,为的不就是名震江湖吗?只在这小小的姑苏城打转,可不合乎她亲自撰写的“大侠守则”。
她立马回应道:“感谢诸位的认可,本大侠不日就前去不正学苑游历学习,来日必当造福更多百姓!”
台下响起一片掌声和欢呼。
不料安若素还有话说:“为了回馈姑苏百姓的爱戴之情,本大侠决定以一种特别的方式来纪念与大家的离别。”安若素拍了拍手,比武台上推上来一个巨大的石像,正是安若素本人的模样,栩栩如生,仿佛另一个她站在那里一样。
台下霎时一片寂静,虽然素来知晓安若素热衷于吹嘘自己,但众人心中皆未料到还有这等令人无语的事情。不过安若素没有发觉台下的异样,仍旧激动地说道:“本女侠生长于姑苏城,在此闯荡江湖多年,与此地感情深厚。但此次不正学苑的邀请实在是盛情难却,待我走后,请来这一尊雁荡大侠石像代我守护姑苏百姓。”
话音落定,众人得知安若素这尊真身大佛终于被送走,那座石像也就不用十分在意了,瞬间掌声雷动。
此时此刻,对面茶楼雅间,窗外的喧嚣被隔绝在外,显得格外宁静,两个年轻男子正看着这一幕。
其中一人身材格外挺拔,一身黑衣随微风飘扬,仿佛与周遭的喧闹格格不入,带着一抹难以言喻的冷淡和疏离。他面容清俊,脸上却不见丝毫笑意,嘴角紧抿成一条直线,透露出一种不易接近的气息。他的眉骨很高,显得眼睛深邃而神秘,仿佛能洞察人心。他正面无表情地啜饮小杯龙井,只用耳朵听着窗外的动静,仿佛若有所思。
另一人望向窗外,目不转睛地欣赏着比武台上的那场好戏,直至看到台上推出石像,实在是忍俊不禁:“安大小姐还真是……有趣得很。想当初白相在朝中大员和商贾富户之女当中为念宸兄你千挑万选,才选中了这位……大家闺秀。”
白念宸似乎没有听到友人的调侃,视线从茶盏边转向了安若素手中的那封信,目光中透出一丝冷峻和诡谲,让人觉得寒气逼人。
友人接着揶揄道:“要是你不那么坚持,非要跟令尊唱反调退了这门亲事,安大小姐这活泼的性子倒是也可以跟你的冷淡中和一下。”
见白念宸仍不接话,友人收回玩笑,添了几分严肃,再次开口道:“念宸兄,你真的决定离开京都?”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
白念宸收回视线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回应:“广武,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林广武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虽然不知你这些年在查些什么,但我也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否则你也不会韬光养晦,埋没自己的文采,只是,你这般大才,远离京都政局实在是可惜了。其实,你也不必过于反对令尊……”
白念宸打断了友人的话,说道:“广武,我家中的事,恐怕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我爹位高权重,身边人多眼杂,我不得不如此。”他顿了顿,看见友人脸上的惋惜和不舍,又补充道:“待一切水落石出之时,白某自会将隐瞒之事如实相告。”
京都中人只知白念宸素来纨绔,整日游手好闲,然而,这不过是他用来掩盖真实自我的面具罢了。白念宸的母亲在他七岁时突然离世,这件事一直是他心中的疑团,父亲白墨书却一直认定妻子乃是意外落湖而死。为了查明母亲故去的真相,白念宸不得不一边扮演一个浪荡的公子,另一边利用自己宰相之子的身份在暗中搜集线索,然而这些年来却始终没有突破性的进展。
前些日子,白念宸在整理母亲遗物时,发现了一封母亲身死之前与人往来的密信,密信一角带有不正学苑的标识。为了进一步查明真相,他借由好友林广武的帮助下,离开京都,来到姑苏,想要从此乘船去往不正学苑继续开展调查。
想到这里,白念宸抿了抿唇,品了口手中茶水,目光却始终停留在窗外。
刚来姑苏短短半日,安家大小姐的种种行事做派,白念宸已然窥见全貌,不免觉得颇为荒谬。大侠不过是话本中胡编乱造的玩意儿,她竟当了真。如今看来,这安大小姐跟传回京都的大家闺秀的人设完全是两回事。白念宸思忖着,真不知安锦鸿这个皇商究竟是如何养的女儿,竟将其溺爱至此。安若素那所谓的行侠仗义,不过是父亲精心编排的一出滑稽戏罢了,安若素自己却毫无察觉。
想到这里,白念宸不禁嗤笑了一声。
友人没再劝说,只说起了正事:“不过,这个不正学苑似乎并不简单。”
白念宸点了点头。虽然他早在京都积累了大量情报,却始终无法确认不正学苑的具体所在,只知道唯有姑苏城有前去不正学苑的办法。正为此一筹莫展,不料今日却看见安若素手上拿着一份,那上头似乎印着与密信里一样的图案。他心想着这安大小姐如此蠢笨,自己的身手对付一个三脚猫功夫的小姑娘绰绰有余,真可谓天赐良机。
一旁的友人猜出了他的盘算,模棱两可地问道:“念宸兄当真要去造访?”见白念宸没有回答,友人继续说道:“外面传言说那地方甚为神秘,一般的人连入口都无法找到,进去的人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白念宸定了定神,回答道:“这是我唯一的线索。”
友人叹了口气,说道:“若你执意要去,万事都要小心。小弟此番护送白兄出京已是冒险之举,不能再多作停留,必须赶回京都了。祝你一切顺利!小弟在京都等你的好消息。”
白念宸谢过友人,两人以茶代酒,互施一礼,别过。
入夜,安若素心满意足地收拾好行李,装上了她刻有“雁荡侠”的剑,纹有“雁荡侠”的白色外衣,绣有“雁荡侠”的手帕和腰带……她将招生简章叠好,放在自己枕头底下,美美地睡下了。未曾想,待到她睡沉夜深之际,一个黑影出现在了床边,悄悄拿走了那封至关重要的信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