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城,皇后赌坊。
林丫雀与王阳二人,对此并不陌生。但这一次,却是角色颠倒,由林丫雀带着他进入此处,还有赌坊经理一路引着进入,排场不小。
这一切,不由地让王阳对那位“高人”越发好奇。
电梯抵达顶层,经理引着两人走出,却见往日里宾客满席的厅堂内,此时却是空无一人,唯有德州扑克的牌桌上,有荷官与一人背对坐着。
林丫雀揽着王阳主动上前介绍,“这位就是我的扑克师傅。”
那人闻声,转过身来,笑意盈盈地打招呼,“王司令,久仰大名。”
正是等候多时的玉婉莺。
她早就猜到林丫雀恐怕轻易说服不了王阳,便早在对方前去赴约时,表示若王阳执意推脱与方家的合作,便将他引来见自己。
此时的王阳,面上虽淡定,可心内的震荡却不容小觑。他认出了玉婉莺便是当初在地下赌场,赢了自己的女人。不过,回想对方如今的身份,却是瞬间便想清了其中的沟壑,怕是对方一开始便将自己算计在内了。
他不动声色地坐到牌桌前,扫了眼凑到玉婉莺身前的林丫雀,不由失笑,这女人许是被人卖了都不知。
王阳此人,看似大度,其实并不好相与。他的脾性颇怪,道一句喜怒无常都不为过。别看他对丫雀千依百顺,但这是没触及到他的逆鳞,一旦惹得他不高兴,天王老子也不给面子。
他生平最不喜被人算计,此前算计他的人无一例外,都被喂了枪子儿。如今发现自己竟是被眼前这个哑着嗓子的女人摆了一道,他面上自是不太好看。
他皮笑肉不笑地开口,“玉小姐,不对,现在该称一句方四姨太了。没想到还有再见面的一天,的确是幸会了。”
这话颇不给婉莺留脸,丫雀听得都有些不高兴,可玉婉莺却仍是得体地笑着,解释道,“当初地下赌坊那次,多谢王司令手下留情,放我母亲一马。我与丫雀于狱中偶有交集,便教了她几招,没想到竟是凑成了今日的缘分,实属难得。不知王司令可否赏脸,玩上几局,也算重新认识一番。”
婉莺四两拨千斤地将一切算计,归于偶然,也算给足了王阳台阶。他也并不想当着林丫雀的面,和玉婉莺翻脸,总归还是点了头,答应玩上几局。
荷官闻讯,开始发牌。
林丫雀也跟着上桌凑数,不过这次心态倒是轻松不少,反正有玉婉莺在,这桩事总能成,要她都办不成的事,自己就更不必忧心了,干脆回家睡大觉。
她这边悠哉悠哉,还不忘叫了红酒来喝。反观牌桌上的另外两人,简直像是没有硝烟的战场一般。
两人似是商量好一般,明显都在做顺子。
王阳看着牌面,意有所指地看向林丫雀道,“方小姐,你知我为何喜欢玩牌么?”
林丫雀抿了口酒,疑惑看他,“为何?”
“因这牌桌就像个照妖镜一般,最能看透人心,任你是何等魑魅魍魉,往日装的太像人,打几局牌,自然就漏了怯。”王阳笑着示意荷官再加一张。
林丫雀听得似懂非懂,面露不解,“怎得就能看出人心了?”
“就像有的人明明捏着必输的牌,却非想着搏一搏,最终很可能得不偿失,毁于一旦。所以说,很多时候,要懂得见好就收。”
丫雀不懂,玉婉莺却听得分明,王阳根本是借此嘲讽自己野心太大。
她笑着加码,也与荷官要了牌,转头开口道,“王司令这话,婉莺可不太赞同。牌局千变万化,谁知道哪一次便翻对了牌,起死回生了呢。既然已经身在局中,若还是瞻前顾后,那才是对不起自己呢。”
说着,两边翻开牌,两人都是顺子,但婉莺稍大了一位数,赢了这一局。
王阳面上不好看,冷脸让荷官开牌。
此一局,王阳手气来了,拿到的牌能做同花顺,但他看着牌面,猜测玉婉莺最低能做个三条。若自己运气不佳,可能会输。
就在他举棋不定之时,玉婉莺率先叫牌,继而开口,“王司令,这般举棋不定,可不像你的作风。”
王阳冷哼,“聪明人行事都是做一步,想三步。”
玉婉莺莞尔,“牌桌上可没这么多时间给人多思量,很多时候反倒多想多错。”
“看不出,四姨太还是个赌徒性子。”
“这倒也不尽然。牌桌上哪里会有最优答案呢,端看是否真的想赢,有时候犹豫一秒,钱财可能就流到别处去了。”
隔着牌桌,王阳眯眼看着对方,道“但我也可以就此不动,端看对方自取灭亡。”
玉婉莺笑了笑,“王司令的确可以这般,但您手中牌并未做大,很可能下一刻,就被人赶超了去。鹬蚌相争,想做渔翁,也要看是否有那个本事才行。”
到了这时,林丫雀再看不出这两人话中有话,意有所指,便真是个赣度。怪道婉莺要将人带来赌坊,玩一局牌,都能说出这些花样来,真真是让她开了眼。
她一贯是莽撞性子,遇事就上,懒得搞这般七拐八绕。如今也只觉得头疼,又向服务生要了酒水来,只想着将自己灌醉,就不必掺合进这遭事中来。
此间,王阳已是被玉婉莺说出了火气,再不顾遮掩,直言直语地道,“你怎就知,你与方家会是赢得那一方呢。”
玉婉莺不疾不徐,“我不能保证我会赢。但只要给我机会,我就会不顾一切地往前走。鬼门关我都闯过几次了,还怕甚么。”
王阳咬牙看着她,思忖片刻,下了注,从荷官那里叫了牌。
他掀开底牌,同花顺。
玉婉莺也跟着掀开,四条。
王阳抬头看她,“你输了。”
但玉婉莺并未胆怯,只道是,“是,这一局我输了。但牌桌没有永远的赢家和输家。我总能在下一次,赢回来。”
听得此言,王阳突然放声大笑,震得佯装蜡像的林丫雀都吓了一跳。
王阳看向她,“你这师傅,果然与你一般有趣!”
他将面前筹码一推,站起身来,走至玉婉莺身边,“我答应了。”
玉婉莺大喜,站了起来,对着王阳伸出手,“那么我代表方家答应你,得到的筹码,绝对会让王司令满意。”
王阳也伸出手来,却道是,“我说的,不是和方宏义合作,而是和你,玉婉莺。”
玉婉莺错愕了一瞬,但很快便回握住了对方,“多谢王司令的信任,合作愉快。”
等到王阳离开,林丫雀早已醉得不省人事。
玉婉莺无奈,只得让人通知家里,今晚两人宿在饭店,不回去了。
她扶着林丫雀进了大饭店的住房,已是出了一身薄汗。
进了门,她将人放到了床上靠着,无奈地去一边倒水,“好端端的,喝那么多作甚。”
“你们说话、我也插不上话,再者说了,这洋酒是真好喝,一不小心、一不小心就醉了。”丫雀整个人迷迷糊糊,说话也有些口齿不清,但精神倒是意外的好。
“婉莺,你可真、真厉害,几局牌就把王阳那厮给打服,答应合作了。”
玉婉莺失笑,将水杯递给她,解释道,“你当堂堂一个大司令是这么好说服的么?”
林丫雀将水一饮而尽,唇边还挂着水珠,闻言迷茫抬头,“不是么?”
婉莺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角,继续道,“他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他出身北平派系,要融入上海派系总要寻人合作,此前他对着那些酒会宴席来者不拒,其实也有观察的心思。对他来讲,方家是最合适的合作者,只要我们想办法将李自明拉下市秘书长的位置,他自然就能换上自己人,这个司令,他才算彻底坐稳了。懂了伐?”
丫雀的脑子本就被酒精搅合的混沌不已,听得此言,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她干脆双手抱起头来,“我还以为他是个赣度,到头来,我、我才是最傻的。你们这群人,都生了七个心眼吧。”
“要做人上人,早晚都要生出七巧玲珑心来。”
丫雀眼皮打架,慢慢滑下身子,钻进被子里,嘴上还不忘嘟囔着,“我可不想活得这般累,像现在这样就、就挺好,有吃有喝还有大、大房子住,就这样罢,活到哪算哪……”
婉莺面露无奈,“你不愿学,早晚要被生活逼着学。”
话音落下,却见丫雀早已沉沉地睡了过去,不免好笑,弯腰将她鞋子脱了,被子盖好。看着对方的睡颜,婉莺叹了口气,“罢了。”
就这样傻着,兴许也挺好。
她走至门前,将灯关了,悄声出得门来。
守在门口的东临手下见状,不由惊诧,“玉老板怎得又出来了?”
婉莺笑着回应,“账册还有些没看完。”
那手下本想劝劝,但又想起大老大的告诫,万事都听玉老板的,只管看顾好她的安危。于是便不再多言,带着玉婉莺再次回到了办公室。
于是,室内的光,就这么再次亮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