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馆,书房。
宋凤仪在看秘书高美玲送来的公司新章程,刚看了几页,她便蹙眉,“这是谁的主意,分明是胡闹!”
高美玲愁眉苦脸地道,“是董事长。他说这块地皮很多人争着要,他用了双倍的价格才拿到手,一定要好好利用才是,所以,所以……”
她瞧着宋凤仪越来越黑的脸色,不敢再说下去。
每次来李公馆,她都不自觉地有些腿软,要不是秘书室里的人欺负她阅历浅,她才不来趟这浑水。董事长出的章程一看便要亏损,可公司里谁敢说真话,只能将这烫手山芋送到宋经理这里来,让她去说服自己亲爹,比他们这些小赤佬说一百句顶用。
“这块地挂在那边两年了无人问津,他竟是花了大价钱。被人摆弄了还不知道。”宋凤仪越发生气,懒得在员工面前给宋经赋留脸面,就这般抱怨出来。
可怜高美玲不敢应和,只能垂头站着,像个罚站的学生。
“警告他,要是……”
未等宋凤仪说完,书房的门被人敲了敲,而后自外拉开,露出了李自明的脸。
宋凤仪看到他,将升起的火气强自压了下去,碍于有外人在场,她没有多言,只将章程递给高美玲,嘱咐道,“你先回去,告诉大家,明日我去公司聊这件事。”
高美玲如临大赦,急急接过章程,转身离开。
书房门自外关上,宋凤仪不满地看向李自明,“你又遇到什么事情了?”
“王阳和方家合作了。”
“什么?”宋凤仪不由站起身来,疾步走到李自明眼前。
李自明继续道,“今日有人看见王阳和方宏义、玉婉莺去了静山楼,在里面开了包间,据说出来时候还是方宏义亲自送的,这番大动静,立刻在圈里传遍了,定然是合作无疑了呀。”
“真没想到各家使出浑身解数,都没拉拢到王阳,居然被方家给摘了桃。”宋凤仪冷笑出声,坐至沙发上,点了根烟。
李自明跟着坐下,“青帮有了王阳作保,漕运这块定然无人敢动,恐怕方宏义要起复了。”
“何止,”宋凤仪掸了掸烟灰,“有了王阳这块定海神针,方宏义彻底坐牢了帮主的位子,青帮也跟着上了一个台阶,到时候,吃亏的是我们。”
李自明犹自不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蠢货。”
宋凤仪白了他一眼,“上海滩能有多大,蛋糕就这么些,被人分走了,我们自然少了油水。本以为方家没了方远,方宏义不成气候,哪知道居然搭上了王阳这条大鱼,可真是好算计。”
李自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这才上心了许多,“早知道方家那老匹夫这么不服老,当初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说话同时,脸上露出阴狠神色。
倒是宋凤仪,用手敲了敲沙发扶手,沉思片刻,“不对,要是方宏义有这般手段,前阵子也不会被打压成丧家犬。估摸着,是有什么人出的主意。”
“你意思是,玉婉莺?”
宋凤仪嗤笑,“除了她还能有谁。那方家刚找回来的幺女,和王阳走得那般近,和玉婉莺可脱不了干系。本以为王阳只是玩玩而已,没想到竟是上了心,呵。”
李自明皱眉,“这玉婉莺本事还真不小,对我们是个威胁。”
对此,宋凤仪倒是有不同见解,不屑道,“左右是个过气的歌女,能有甚大本事,不过是凭姿色给男人吹吹耳旁风罢了,纸老虎,风一吹,就倒了。想扳倒我,痴人说梦。”明显并未将玉婉莺看在眼里。
“跳蚤多了也痒,还是尽快除去较为妥当。不过,她如今身份不一般,身边随时有人跟着,如何下手也是个问题。”
“不,”宋凤仪摆手,“我现在反倒不想除掉她了。要是让她眼睁睁看着刚得到的一切,再次失去,你说,她会如何?”
李自明眼前一亮,“你有办法了?”
宋凤仪却是没有回答,但目光流转,里面尽显阴狠之色,想来是已有了后招。
办公室内,玉婉莺正在看桌上文件。这几日,她陆续将近几年来不夜城的财务状况摸清,趁此时机肃清了几颗毒瘤,换上了东临派给的自己人。接下来便要查漏补缺,将一些沉疴痼疾统统挖去,选几处重点进行大刀阔斧的变革,让不夜城增大创收。
铃铃铃——
桌上电话响起,玉婉莺停下手中工作,接了起来。
“喂,婉莺,是我。”是张娟的声音。
婉莺应下,猜测应是让她办的事情有了眉目。
果不其然,“我按你说得将阿云做成假死,带出红砂,不过,出了点意外。”
“怎么?”
“她没上那艘为她安排去海外的船,失踪了。”
玉婉莺沉默了片刻,道,“也好,反正我应允的事情已经做到,后续这个人与我们没有干系。”
自她得知阿云与日本人有关时,她便彻底消了与对方合作的可能。之所以还履行承诺,并非是她玉婉莺多么重诺,而是觉得阿云此人实在神秘,在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之前,还是别交恶为妙。
她转而问起下一桩事,“卷宗拿到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张娟疲惫的声音,“几经周转,我昨日终于拿到档案室的钥匙,谁知道进去后才发现,放你卷宗的那一处架子顶棚,漏了水,不知有几日时间了,档案全都被泡的面目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闻此,玉婉莺蹙起眉头。
张娟无奈,“怎得就有这般巧的事。”
“天下哪有如此凑巧之事,我前脚出狱,后脚卷宗被毁,定是有人不想我查下去。”
那边,张娟将信将疑,“你意思是宋凤仪?”
玉婉莺冷笑,没有言语,但除了宋凤仪,谁会如此关心自己动向。
“我还去找了当初负责你案件的法官、律师等经手之人,发现不是离职去了海外,就是离奇失踪,这件案子,现在完全是无迹可寻了。”张娟叹息一声,十分无奈。
玉婉莺倒是面上一片冷静之色,“无事。我早就料到宋凤仪不会善罢甘休,此事我们从长计……”
这时,有人急切敲响了办公室的门,玉婉莺捂住电话口,喊人进来。
只见胖乎乎的王经理,几乎是屁滚尿流地滚了进来,大惊失色地道,“玉老板,不好了,好多人今天没来上班,眼见要开业了,可怎么办哟!”
玉婉莺蹙眉,先叮嘱了张娟几句,起身套上外套,“带我去看看。”
王经理急忙跟在她身侧,边走边解释,“今天我例行巡查开业前事宜,发现很多人都没到场,大多都是经理管事,所以几乎整个不夜城都停摆了。”
“只有今日是这般么?”玉婉莺问询。
王经理点头,“是,昨日一切都还正常,不知怎得,突然就出了事。”
“有去找过么?”
走得有些急,王经理气息有些不稳,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找了找了,电话也播了,还派了人去寻,要么说是吃坏得了痢疾,要么说家里有事来不了,个个都有搪塞的借口。而且……”
玉婉莺转头看他,“而且什么?”
王经理吓得,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看他们的意思,恐怕之后几日,也不会来。”
说话间,已经到了主楼大厅,里面已经站了不少人。
王经理解释道,“出事后我就让人将所有管事、经理等人召集了过好,也好清点人数。”
玉婉莺点头,表示知道了。她扫了一眼,肉眼可见的少了大半,可见事情的严重性。
她强自淡定,上前挨个询问那些没来的负责人身边员工,大家不是满面惶恐,便是支支吾吾,没人敢说实话。直到她看到一个站在角落的干瘦姑娘,眼神并不像其他人那般躲闪,便径自走了过去。
玉婉莺轻声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姑娘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玉婉莺继续道,“别怕,说出来,我不怪你。”
姑娘咬了咬唇,下定决心一般,凑近低声道,“玉老板,我,我很欣赏你。你身为女子,却能站到高位上。所以,我愿意与你说实话。我们经理这几日,时常说你的坏话,他说,他说……”
她抬头,眼神似是带着一丝怜悯,继续道,“他说,他不想让一个歌女站到自己头上。”
玉婉莺目光微凛,显然,这场闹剧,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夜城还从未出过这般状况,要今日搞砸了,刚上任的她定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与此同时,一只芊芊素手,推开了一心茶室的门。
来人走进内室,里面早已有人等在里面。
宋凤仪端坐其中,端着茶杯,对来人笑着招呼,“大太太,你来了。”
陶婉君微微点头,没有客气,坐到了茶桌对面。
动作熟稔,明显不是第一次才来。
宋凤仪递过一杯茶过去,笑意越发浓厚,“以往没想到,大太太竟这般有本事,不过一夕之间,就让不夜城翻了天。”
两人早在上次婚礼之后,便缔结了盟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