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暮去朝来淘不住
落落太方2024-03-01 19:333,002

   日近晌午,不宽的城郊路上,黑色小轿车慢慢行着。

   “快点伐,赶不上时辰咯。”坐在副驾驶的刘武,催促着。

   开车的曲城不紧不慢道,“早着呢,再说了,我们田哥可是今日的大人物,大人物晓得伐,都是最后登场才有派头。”

   坐于后座的田东临闻言一哂,“我算什么大人物。”

   “这话弟弟可不爱听了,”曲城反驳道,“祖爷要认你作义子,这在整个上海滩都是天大的事情咯,今日过后,别说你,我和小武出去都能横着走。”

   “对额,田哥,我爷叔都说你肯定大有造化,叫我跟着你混咯。”刘武一脸笑嘻嘻。

   曲城右手一挥,“这还需说,咱们这叫什么,对,近水楼台先逮月!早早地慧眼识英雄,逮着了田哥这个大月亮,往后不必再跟着那些眼睛顶在脑门上的大老大胡混,只需跟着田哥就能吃香喝辣嘞。”

   刘武听的兴奋,“也不知祖爷会给田哥多少好处,旁的大老大都起码有一两个码头照看,田哥成了少东家,最少都得拿三个才行伐!”

   “奥哟,三个码头算什么,祖爷执掌青帮这些年,哪里认过义子,这定然是看好了我们田哥,当继承人培养的嘞,说不上,以后整个青帮都是……”

   “慎言。”田东临见二人越说越不像样,忍不住制止了话头。

   曲城也知道此言不妥,作势打了两下自己的嘴巴,“弟弟中午喝多了点,没管住这张臭嘴,哥哥见谅。”

   田东临摇了摇头,没有多言,他看着窗外,眉头蹙起。

   自方宏义与玉婉莺密谈后说收他做义子起,自己心内非但没有快活,反倒七上八下,像是踹了一只兔子进去,总觉着,定然有事要发生。

   车内静默了片刻,曲城与刘武没敢再吭声。好在,很快路便到了尽头。

   停稳车子,田东临自车内下来,看向这座郊外的大宅,这便是青帮的总坛。

   样式还维持着前清的痕迹,牌匾也龙飞凤舞地刻印着「青帮」二字。

   门口早已停了不少轿车、黄包车,陆续有人下来,朝内走去。

   田东临刚出现在门口,便引发了一波人探究的视线。

   齐管家早早等在门前接待,看到主角来了,主动上前,态度也比往日好了许多,言辞间带了些许谦卑,“老爷吩咐,先带您去换身衣裳,随我来吧。”

   田东临点头,转头向曲城与刘武示意后,跟随齐管家去了后院。

   他以为是青帮人最喜穿的黑衫黑裤,或是时新的西服。没想到是件绣金黑色暗纹长袍,做工考究,一看便是定制。想到方宏义往日里的前清遗风的打扮,便也懂了。

   “不错,正正合适,这是我前日让人赶制的,绣娘不分日夜做出来的。”齐管家赞许道。

   田东临一拱手,“辛苦齐老。”

   齐管家急忙错开身子,不让他朝自己弯腰,“使不得,过了今日,我还要叫你一声少爷呢。”

   “使得的。东临在方家这些时日,多亏您老关照。”

   齐管家听得此言,眉色舒展了不少,只觉得此子果然如老爷所说,进退得宜,前途不可限量。

   “时辰差不多了,走罢,去庙祠。”

   田东临点头,随着对方朝宅子更深处而去。

   宅邸属实大,想来占地应是不小,行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到了庙祠大院的门前。

   所谓庙祠,是青帮独立的庙宇,供奉的都是青帮的先祖与前辈。

   行至这里,齐管家便退后几步,示意田东临先行进入。

   田东临面色沉静,朝内行去。

   刚一进去,便见满院黑压压的人。都是青帮各个码头、档口的话事人,穿着黑衣黑裤,白色里衫,头戴礼帽。见到田东临,纷纷摘帽低头,以示敬意。

   齐管家在后面低声示意,“老爷说了,当初你入帮并未走过正经仪式,今日既是认子,又算得将你正式介绍给帮内兄弟们知晓。”

   田东临懂了,这是要抬举自己,便对着周遭人士微微颔首,迈步顺着人群中间留出的位置,缓步朝前而去。

   两侧之人,范长龙亦在其中,他看着往日里自己手底下的人,如今爬到了这样的高度,心内颇有些不是滋味。而其它旁的曲城、刘武之流,根本不够格站在此处。

   待田东临入得庙祠内,便见三座金身人像,坐立于当中。

   身后跟来的齐管家上前,点燃三根香递给他。

   田东临恭敬地举着燃香,贴于头顶,躬身三次后,将香插入香炉。

   齐管家高声念道,“一拜青帮前三祖,不忘开山领入恩。”

   田东临便知,这是青帮的前三位创始人,金纯、罗清、陆飞。

   他撩起袍子,恭敬跪拜,磕下三个响头。

   跪拜完毕,自人像后方而出,过个小院,进入第二间庙祠,这里供奉的是青帮后三位老祖,翁岩、钱坚、潘清。

   齐管家这次唱作,“二拜青帮后三祖,前行莫忘领路人。”

   东临如同方才那般一一行事,态度严谨,神色肃穆。

   这一番完毕,再次入得后方,经过小院,便是正堂。

   正堂屋门有八扇,此刻尽皆大开,里面一字排开,十张大椅,坐的皆是青帮最大辈分之人。方宏义坐于中间。

   齐管家引着方宏义入内,高声唱着,“三拜青帮现长老,规矩辈分铭心间。”

   言毕,他便引着田东临,从左至右,一一跪下敬茶。

   最后,才走至方宏义身前,敬茶后磕了头,端正跪在对方面前。

   方宏义抿了口茶,点头,出言道,“今日我方宏义认你为义子,听闻你父母早逝,家中也没甚旁人,以后便随我姓方罢,如何?”

   忽而闻得此言,周遭人皆脸色一变。

   大家本就在思考方宏义认子一事背后代表之意,姓氏改了便能入族谱,谁人不知他膝下无子,如今看来,此「义子」的分量加重了不少。

   田东临不卑不亢,亦不在乎旁人看法,只再次跪拜,“谢父亲赐姓,儿子愿意。”

   到此,方宏义才露出点愉悦神色,“好。既入得青帮麾下,自然要在帮内行走,但如今帮内没有适合你的地方,我便做主,给你令开一门,允你纳人收徒,如何?”

   这话明面上看是帮内没有田东临的容身之所,实质上却给了他天大的权力,另开一支,完全无需受制于人,还能培养自己的势力,简直是旁人梦寐以求的差事。

   田东临自是应允,“谢父亲体恤。”

   不过,自有坐不住的人,开了腔,“阿义,你给儿子脸面,我们省得,但帮中如今十六门,多出一门,恐是不好管理呀。”

   说话之人是坐于方宏义身侧的一名老者,花白胡子,拄着拐杖,出言时候也是笑呵呵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平常的问话。但方宏义知悉,这是在给自己施压呢。换作以前方远还在时,这些人哪里敢开腔,不过是看他式微罢了。

   他笑着回道,“三叔,不过是个不成事的小子,开一门也没甚大造化,就想着行事能便宜些。”

   “码头就那么多,另开一门,给他分走几个,这笔账可不好算咯。”

   方宏义心内冷笑,面上不显,“三叔放心,码头都是定好的,我不会乱分走。”

   其他人一听,青帮不给分码头,脸色不由再次变了几变。

   三叔听得这话,明显也有些愣怔,“不分码头,那分甚么。”

   “我下头有几家赌坊、酒楼,回头分到他名下去,混个饭吃就行了。”方宏义不动声色地扫了在场之人一圈,看着大家忽明忽暗的脸色,越发笑的开怀起来。

   过犹不及,他在这位子上多年,深谙这个道理。给东临的东西太多,自是会引发旁的阿猫阿狗不满,这时候就需用制衡之法,让这些人觉得没涉及到自身利益,自然愿意给这个脸面。

   果然,三叔等人听到方宏义所说,担起的心便落了下去。

   三言两语道贺声起,将认子这一事彻底定到了实处。

   方宏义亲手将东临扶了起来,严肃道,“既已做了我的儿子,自当守我的规矩,我便以青帮帮规当作对你的要求。日后,不准你欺师灭祖,不准藐视前人,不准扒灰倒笼,不准奸盗邪淫,不准江湖乱道,不准引法代跳,不准扰乱帮规,不准以卑为尊,不准开闸放水,不准欺软凌弱。此十条,能否做到?”

   方东临躬身行礼,“儿子定当谨记,绝不忤逆帮规与父亲之意。”

   “好!”

   方宏义满意地看着他,转头对众人道,“今日方某大喜,摆了几桌酒菜,诸位赏脸一叙罢。”

   其他人自是连连应下。

   齐管家引着众人,朝着前面走去。

   穿过两间祠堂,回得前院来,大老大们齐齐低头躬身,高喊,“恭贺帮主认得义子!”

   方宏义大喜,“谢谢弟兄们赏脸,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说罢,挥手让大家一同前去参宴。

   如此,一行人浩浩汤汤,朝着前院而去。

  

继续阅读:第四十四章 遂令东海变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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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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