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的福开森路段，可谓寸土寸金，这一带的洋房即便有钱都很难住进去。
前些时日，有人新搬进了边侧的那套三层洋房里去，闲得发慌的富太太们摸牌时相互打探了一番，竟都不曾见过新邻居的面目，只每日小轿车进出院内。引得众人一番好奇。
夜色之中，话题中心的主人——北岛云子，自车库内下了车后，径自拉开一边的闸门，顺着旋转楼梯，下得地下室去。
当初选定这间屋企，便是瞧中了这个偌大的地下室，足有两百平。原主人本拿来堆放些生活杂物，如今却是大变了模样。
空旷的地下室，被用水泥与铁栅分割成了四块区域，乍一看去，还以为是到了什么狱所。下得楼梯来，便可见到第一间房，北岛云子满意地看着里面那个被倒吊着，浑身血葫芦一般的人，用日语笑着说道。
“高桥君，你不是最喜欢倒吊着别人么，如今换作是你，感觉如何？”
那高桥不知被吊了多久，面色已经呈涨紫色，除了喉咙里发出一些痛苦的“嗬嗬”声，再无其它。
北岛云子显然也没想让他说话，只嘱咐着恭敬站立在栅栏外的看守，道，“注意分寸，别轻易让他死了。”
“是！”
走至第二间，便见里面传来竹片拍打皮肉的声音。抬头看去，只见有一人被赤身裸体钉在墙壁之上。没错，真真是钉上去，自两侧肩胛骨穿过厚实的弯钉，再砸入墙壁之内。但那伤口应是被处理过，并不流血。
有看守手中拿着细细的竹板，时不时地拍打着被钉入墙壁之人的下半身。比起前面那人，此一被囚之人倒是看着伤口不大，下身最多是一些红肿印记，不过，竹片每打一次，他便哆嗦不止，裸露在外的性器时不时地滴落几滴尿液出来。
许是被折磨的有些时日了，不止此人脚下的地面黄稠腥臊，性器都有些霉烂发炎的迹象。应是十分之痛苦的。
这人本垂着头颅，听到脚步声，蓦然抬起头来，用凶兽一般的眼神狠狠瞪着北岛云子，用日语咒骂着，“北岛，你该死！该死！”
北岛云子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中村君，真该拿个镜子给你照一照，悄悄你肮脏下贱的模样。”
中村还欲再骂，却被竹板狠狠抽了一通，除了嚎叫，再顾不上其它。
来到第三间门口，北岛径自推开栅门，走了进去。
此间摆了一张医院的病床，旁边有着精密的仪器，还有些手术用具。病床上躺着的男人，气若游丝，浑身插满了管子，鼻子那里还戴着呼吸机。
他看到北岛到来，极力挣扎，但是四肢被捆缚带绑在病床之上，动弹不得分毫。
北岛问询身侧的看守，“他怎么样了？”
看守毕恭毕敬地回道，“黑市医生来摘走了能用的器官。”
“还能活吗？”
看守点头，“医生说只要不感染，就能维持生命体征。”
“干得不错。”
北岛满意点头，出手摁住了病床上还在不断挣扎的男人的手臂，“好了，吉田君，安静点，你不是最喜欢给人做解剖么，我如今可是在满足你不为人知的癖好呢。”
她像是抚慰小狗一般，摸了摸吉田的头，转身走向第四间牢房。
第四间房与其它三间颇有不同，它外面不是铁栅栏，而是纯铁封闭，外面有个小小的视窗。
北岛走过来，看了眼里面，问看守道，“现在安全吗？”
看守低头，“安全，这两日没有给他注射毒素，里面也进行了消毒。”
说着，看守拿出钥匙，打开了铁门。
方一进入，便能闻到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看守递过来干净的巾帕给北岛，北岛接过，捂住了鼻子，走了进去。
这间房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关在里面的男人，穿着一身病人服，蜷缩在墙角的位置。
北岛走了过去，蹲下身，“山口桑，还认得我吗？”
山口的神色显露痴呆状，动作缓慢地抬头，看向北岛，良久过后，他似是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是何许人也，先是惊恐，而后是愤怒，冲上来要打北岛。
跟在后面的看守急忙上前，一脚踹翻了山口。
不料，山口倒地之后，身体却是不断抽搐起来，继而开始口吐白沫。
看守见状，解释道，“之前给他用的神经毒素，起了反应，他生了癫痫的症状。”
一边说着，一边放平山口的身体，将其头部转至一侧，以免其被呕吐物呛到。
北岛点点头，“无事，你出去罢，我今日心情好，想和山口桑叙叙旧。”
看守领命，退了出去。
不多时，山口便停止了呕吐，但整个人虚弱不已，蜷缩成了个虾米状，躺在那里。
半晌，他哀求的声音响起，“云子，求你杀了我。”
“什么？”北岛似是没听清，干脆坐至山口的身侧，躬身继续道，“山口桑，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要放弃生命呢，当初你们用这些法子折腾我的时候，我可是都扛过来了呢。”
说起往事，她嘴边挂着淡笑，好像那些苦难发生在别人身上一般。
“我错了，云子，你杀了我吧，真的，求你了。”山口苦苦哀求。
北岛却是不为所动，“堂堂山口家族的继承人，怎能主动张口让人结束自己的生命呢，这件事情传回日本，可是要遭到耻笑的哦。”
见她不松口，山口也装不下去，怒斥道，“你给我注射了那么多的神经毒素，根本没想将我放回日本！你对同胞做得这些暴行，传回去，军部也保不住你！”
闻言，北岛大笑不止，“你怎得还是这般天真呢，山口君。用中国话来讲，这叫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想怎么撰写你们的死因，那可是简单的很呢。”
“要我说，你们可真是不耐玩，当初我可是生生被你们折磨了一年多的光景呢。这才几天，你们就熬不住了，当真是脆弱易折。”
北岛唏嘘慨叹着，自口袋里摸出香烟来，点燃。
刚抽了两口，便不住地咳嗽起来，许久才停歇，她不由埋怨道，“真是的，我本来身体很健康的，要不是你们这几个混蛋，折磨了我那么久，也不会变得这么残破不堪。所以说，我如今怎么对你们，都不为过。”
山口忍不住出声反驳，“你暗中杀害了我们多少人，这笔账又怎么算？”
“啧，”北岛再次抽了一口烟，“你我各为其主，本就阵营不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死几个人不是很正常么。你们逮住我，是我技不如人，但你们却又不杀我，以折磨我为乐趣，这怎能让我不愤恨呢。所以说……”
她对着地上的山口，吐了口烟雾，缓缓道，“山口君，你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没及时将我杀死，给了我翻盘的机会。”
突然，山口一个起身，用尽全身力气将北岛云子压在了地上。
他恶狠狠地道，“那就让我现在来弥补这个错误！”
他伸出双手，死死摁压在北岛的脖子上，想要将她掐死在这里。
下一秒，囚室里传出一阵惨叫声。
等到看守冲进来，看到的便是山口捂着右眼，在地上疯狂打滚。
此时北岛手中的香烟已经跌落在了地上，上面还染着血迹。
她仍是仰躺着，没有动，听着山口的凄厉叫声，她嘴边的笑容慢慢勾起，越发恣意。
“真动听啊，这个声音。”
等她从地下室走出来，时间已过去了许久。
助手候在门口，一如往常递过来一张浸湿的干净毛巾过来。
北岛接过，若无其事地擦着手上的血迹，等到白毛巾变成了殷红色，才丢至垃圾桶中。
她走至饭厅，里面摆着几样日式料理，坐下，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
助手是名四十岁出头的男性，名为小松芥，立在桌边。
他递过来一叠信函，开口道，“上海的那些上流人士收到消息，知道您寻求合作，纷纷递来了邀请函。”
北岛看都不看，“我只想和玉婉莺合作。”
小松劝解，“我着人调查过，方家南州那条运送线路的确关闭了。如今方家大事小情，都落在她的手中，这件事想来也是她的额意思。”
北岛慢条斯理地吃着餐食，不做回应。
小松见状，继续道，“军部给您下达的指令，是在年底之前，便将上海的经济命脉掌握起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只要我们打开了缺口，我想，玉老板也可能会转过来来求您合作的。”
北岛咀嚼完了口中食物，拿起餐布擦了擦嘴，旋即，终于拿起桌上信函，翻看了起来。
小松见状，不由长长地松了口气。他不知上司与玉婉莺是何关系，但很明显，北岛很将这个女人放在心上，要真是一意孤行，他也不知该如何劝阻了。毕竟，这名新上司完全就是个疯子。
这时，北岛将目光停留在一封信函上，终于升起了一丝兴味。
“约见下这个人。”
小松接过，见上面落款写的人名是：宋经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