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婉莺愕然了一息,便明白,林丫雀应是养好了伤势,不必再住在医务室中。
她走至床边,一边将盥洗的东西安置好,一边淡然地回答林丫雀,“你的伤好了。”
看似是关心的话语,林丫雀听着却刺耳的很,全因伤势皆拜眼前人所赐。
她轻嗤一声,坐起身来,“这点小伤就不劳大歌后关心了,有这时间不如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玉婉莺兀自将洗过的衣裳挂在晾衣绳之上,闻言接话道,“我怎得了?”
林丫雀最看不惯她装模作样的性子,不由起身凑了过来,故意用言语刺激她,“你辛辛苦苦帮人上位,结果自己反被杀鸡儆猴了,还真以为在红砂坐稳了不成。我劝你识相些,如今我林丫雀回来了,这红砂该是谁的,还是谁的,谁也反不了天去。”
玉婉莺暗觉好笑,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警告自己,红砂还是她林丫雀的天地么,换作之前,可能自己还要与她斗上一斗,可如今有了出狱的希冀,实在是没了继续戏耍她的心思。
她好脾气地点头,“我省得了。”
林丫雀见她服了软,反倒不信,只觉得这女人心里肯定藏着猫腻,却也没再多言。该说的都说了,之后就看谁的手段更高明了,反正这红砂内得一姐位置,她是寸步不让的。
果不其然,接连几日,林丫雀高调地起了几桩事情,底下又围了一群鞍前马后的人,就连吴丽芳的头再次昂了起来,恨不得横着走。
奈何玉婉莺一心筹备见沈眉之事,懒怠与她们一般见识,只让跟着自己的刘小花几人,少主动招惹她们,以免生出变故。此举令林丫雀越发忌惮起来,让吴丽芳时时探查玉婉莺那边的动静。
是日,玉婉莺正在饭堂中用午饭。
“0527,出列!”
她抬眼望去,发现看守正在门口叫自己,不由眼前一亮,当即起身,“是。”
走了过去,看守道,“看守长有事寻你,走罢。”
这时候张娟喊自己去,只有可能是那件事,一时间,她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只觉得,终于要脱离这牢笼了。
待人离开,饭堂内自是引发了一波热议,林丫雀眯眼看着,这几日她便觉察到了玉婉莺有事瞒着自己,但百般探究都不得其缘由,也许,今日便能知晓了。
那边厢,玉婉莺径自被带去了张娟办公室。
甫一见面,张娟便一脸急切地道,“方家来人递话,三姨太沈眉下午要来见你,如今人已经在路上了,等下你我配合做一出戏,将你再送去禁闭室,以免她来找你的麻烦。”
玉婉莺听得她如此说,知晓她是误会了,不由笑出声来。
张娟见她还有心思玩笑,面色越发急迫,“你莫不在意!你身上背着方远的人命案子,那方家定是不会轻易放过你,只不知缘何派的是三姨太来。不论如何,咱们速速想办法躲避这次见面才是,方家位高权重,晚了我也保不住你。”
玉婉莺见她面上的焦急并不作伪,心内熨帖些许,这才出言安抚于她,“你别慌,听我说。”
而后,她便将自己所图谋之事,尽数娓娓道来,以让张娟安心。
她本意也并非想隐瞒张娟,此前之所以未言明,也是怕隔墙有耳,事到如今,倒是不再怕生出旁的变故。实则,近日以来,玉婉莺也在有意无意试探张娟,方才,对方为了保住自己不惜得罪方家,才让玉婉莺彻底信任了对方,将她当作了自己人。
如今,她能够信任之人,唯有东临与张娟二人。
此时,听得玉婉莺打算的张娟,却是宛如痴傻了一般,愣怔了许久。
“你,你……怎得这般大胆……”说话都颇有些颤抖起来。
玉婉莺却是莞尔一笑,“我现在没甚么不能失去的,但凡有一丝机会,都得抓住。”
张娟自是知道她的心内症结,虽然玉婉莺从未与自己说过她的打算,但自打她帮助自己拿到看守长的位子,张娟便不敢小瞧于她,而且知道她心有谋划。只不过,当下还是震惊了些许。眼前女子,绝非池中物。
“你……”
嗫嚅片刻,张娟还是没将肚内疑惑问出来。她想知道玉婉莺进入方家,为的是何事,但又觉得对方真想说,自然会说出来,没得非要此时弄个清楚。
想了想,她叹了口气,拍了拍玉婉莺的肩膀,道是,“我去门口接人,你在此等候片刻,等人来了再来传唤你。总之,万事小心。”
言毕,她拿起外套,率先走出了办公室。
玉婉莺莞尔一笑,明白张娟是出于对自己的绝对信任,才会不多质询,而且她知晓了自己的打算,便算是上了自己这艘“贼船”。既如此,待她出了红砂,也会对之投桃报李。
这时,门再次自外推开,玉婉莺疑惑转头,却见林丫雀钻了进来!
玉婉莺皱眉,“你来作甚?”
林丫雀却是得意一笑,“当然是来揭穿你这个冒牌货的。”
闻言,玉婉莺神色一冷,明白林丫雀许是偷听到了自己与张娟所言。
霎时间,她眸中染上赤红色。此间关键时刻,她不允许任何人阻碍自己的计划,若林丫雀执意如此,那就别怪她阎罗上身,替地府收了此人。
很明显,玉婉莺起了杀心。而林丫雀却对此一无所知。
林丫雀见她低头不吭声,还以为怕了,言行间越发肆无忌惮起来,“玉婉莺,没想到你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你胆子可真够大的,竟敢冒充方家小姐,你疯了不成。你杀了方远,还妄想去方家,我看你真是猪油蒙了心了!”
闻言,玉婉莺依旧没抬头,掩饰眸中一片压抑的血红色,“怎得,你不想离开红砂麽。”
“我……”
一时间,竟怼的林丫雀哑了声。
谁愿意留在这铁笼子铸成的方寸之地,像个家养的狗一般,昏昏度日。可不愿又能如何,她注定要在这里守到死的那一天。
“你少打岔。玉婉莺,你休想为了自己连累整个红砂,天知道你的事被方家知道了会引发什么后果,我还想多活几年呢。今天,你别想出这个门!”
玉婉莺终于抬起头来,死死盯着站在门前的林丫雀,“你真的是为了红砂,还是嫉妒我有出去的机会?”
林丫雀看到玉婉莺赤红的双眸,心中一紧,却仍旧不忘辩驳,“你当谁都是你这般疯魔。”
玉婉莺朝着林丫雀方向慢慢走去,“你在避重就轻,其实你分明也想出去。”
林丫雀见她咄咄逼人,忍不住说出心里话,“是,我想出去,可我更想活着。”
“活着,活着……”
玉婉莺不断地念着这两个字,旋即大笑出声。
林丫雀看她这模样,觉得她定是疯症又犯了,不由地浑身紧绷起来,往后退了两步,快要摸到门边。
玉婉莺笑得眼泪都被挤出来几滴,不由用袖口擦了擦,而后倾身上前,与林丫雀距离仅有一步之遥,“有时候,活着,比死更难受。”
林丫雀正欲开口,却被玉婉莺抢白,“嘘,你听门外。”
林丫雀下意识转头倾听,却被玉婉莺抓起头发朝着门框狠撞一下,下一刻便软倒身体,晕厥过去。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玉婉莺知道应是沈眉到了,于是整理了下凌乱的衣服和头发,率先打开房门。
果然见到张娟急急而来。
“可是人到了?”
谁知,张娟急迫地递给玉婉莺一张信笺,“田东临刚送来的,说必须马上拿给你。”
玉婉莺皱眉打开,待看到里面内容,却是身体忍不住颤了两颤。
接见室内,沈眉已经等候多时。
她秀眉微蹙,再次看了眼手中怀表,身后站着的婢女雪柔见状,忍不住冲着门口的看守道,“都一个钟头了,人怎么还没带来?”
看守面露惶恐之色,“抱歉,许是有事耽搁了,应该快了,快了。”
雪柔愤然,“快了快了,半个钟头前你也是这么说得,该不会是故意耍我家太太罢!”
看守心内叫苦,“我哪有这个胆量,真得快到了,要不,我再给夫人续杯茶来?”
“谁稀罕你这茶叶沫子。”
沈眉拉住了雪柔的手,“柔儿,不得无礼。”
雪柔一脸愤愤不平,“太太,她们实在太过分了。”
沈眉对着看守道,“是我家丫鬟莽撞了。”
看守诚惶诚恐,连连摆手,“太太折煞我了。”
沈眉再次看了眼怀表,起身道,“想来是弄错了罢,既如此,今日便不打扰了。”
说着,她便在雪柔搀扶下,朝外走去。
看守心急,“夫人不再等等麽,不然我现在去寻张看守,问一问缘由。”
沈眉摇了摇头,“不必……”
这时,门自外打开,一个身影大步迈了进来,走至沈眉眼前便道,“母亲,我是小鹊儿,您不等我了麽。”
此一言,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然而,进来之人,并非玉婉莺,而是林丫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