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卡车悄无声息地行驶在路上。
即将出上海时,前方出现了拦路障碍,迫使卡车不得不停下来。
持枪的官兵上前一步,对着车队道,“停下,例行检查。”
坐于头车的侧方窗户摇下来,露出乔装了一番的田东临的脸。
东临挂着笑脸下车,递上香烟,但官兵不为所动,并不接。
官兵走至卡车后方,拉开遮布,问着,“里面是什么东西?”
“货,要送去山西的。”东临回着。
官兵见卡车上俱是一个个密封的木头箱子,不由道,“什么货?打开看看。”
东临点头应下,命人撬开最外头的木箱,露出里面事先装好的布匹等物。
“我们是卖布的,车里都是这些东西。”
官兵用长枪扒拉了两下木箱里的布匹,似是被说服,准备离开。
开箱子的人忍不住松了口气,上前将木箱盯上。
官兵错身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回转过来道,“再开一箱。”
手下露出惊慌情绪,转头看向东临。
东临揣着笑脸上前,“官爷,不是看过了,就别验了罢。我们这些布匹是丝绸的,金贵的很,万一刮了碰了,我们几个赔不起。”
官兵露出不耐烦情绪,径自拿枪口对着他,“让你开就开,啰嗦什么!”
东临无奈,只好转身示意手下开箱。
手下战战兢兢地拿着撬棍,听着官兵的指挥,接连开了几个箱子,里面俱是布匹。
官兵上前查看,见依旧是布匹,不耐烦地挥手,“行了,走罢。”
东临紧忙弯腰道谢,硬是塞了两包香烟过去。
很快,路障拉开,车队朝着城外而去。
开车的手下登时松了口气,擦着头上的汗,边一脸佩服的道,“爷,还是你想的周到,装了一半的布,不然还真蒙混不过去。”
田东临卸掉脸上伪装的胡子,解释道,“小心使得万年船,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不要慌乱。”
手下一脸愧疚地道,“是,我实在太紧张了。”
“无事,凡事总有第一次。等下进山之前停下来,让装满药品的尾车过来,我压车。”
“是。”
行至夜深,车队缓缓进山。
走山路虽然崎岖了些,但是不必面对太过关卡哨口的盘查。
田东临在头车随车,他对这条路线比较熟稔,在青帮时候带队走过几次。既是压车,又算向导。
山间没有照明,十分黑暗,东临让行驶的慢一些,稳妥。
车子晃晃悠悠,让人昏昏欲睡,东临抱臂准备睡会儿,等回头跟司机换手。
这时,突然前方一阵刺眼光亮照来,令闭目的东临都忍不住睁眼。司机受不住这刺目光线,忍不住刹了车。
东临努力看去,发现竟是一排日本军车拦住了前方去路。
他当即意识到不对劲,高喊,“掉头!”
司机紧急回神,驾驶车子一个急转,朝后面驶去。后面的几辆车子也很快反应过来,紧随其后。好在此处路面不算太窄,卡车很快调转了方向。
然则,没开出去多久,前方再次出现了一排军车。
此处本就是山路,左边是山,右边是悬崖,这下彻底被包抄了。
就在大家手足无措之时,军车处传来了枪击声,车玻璃很快被射穿,有不少人中了弹。
田东临的司机正好被打中了头部,当场没了气息。
东临见状,将司机的尸体扯到副驾驶,自己跳到驾驶位,驾驶着卡车,就冲前方冲过去。
他在两辆军车只见的缝隙,强势插入,硬是拖着两辆车走了一段路,从里面突围而出。
军车里的人见状,用日语大喊,“快!追上他!”
一列军车立即抛下车队其它车辆,跟上田东临那辆车。
东临看出来,对方明显是冲自己而来,当即更是将油门踩到底,朝前方而去。可是军车速度奇快,很快有两辆车追了过来。
两辆军车对其左右夹击,不断地用车体撞东临的卡车,试图将其逼停。期间,还不断有子弹朝他射击而来。在这蜿蜒的山路之中,实在是举步维艰。
这般追逐了一段路,眼见前方是一处悬崖转弯处,东临急于摆脱军车,加速冲了过去,可在试图转方向时,却是慢了一步,竟是整辆车子冲出了悬崖,急急朝着山间落入,不多时,下方传来了车子的爆炸声。
火光冲天!
轰轰轰——
靠坐在办公桌后闭目养神的玉婉莺,猛然睁开眼睛。
朝着窗外看去,发现竟是打雷声,很快便落下了大雨来。
她走过去关窗子,看着窗外电闪雷鸣的夜晚,不由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曲城跌跌撞撞冲进门来,脸上布满泪水,哭嚎着,“田哥他,他,他……”
玉婉莺看着紧随而至跟进来的王经理等人,神色错愕,想要朝前走几步去扶曲城,却腿软地瘫坐在了地上。
面上一片茫然凄苦之色。
大和烟厂院内,北岛云子看着码放整齐的盘尼西林,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她看向身后的宋凤仪,夸赞道,“做得不错。”
宋凤仪却是不敢邀功,“您早猜到了玉婉莺蕴含私心?”
北岛摇了摇头,“没有。但我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能轻松交出西药厂,就代表她手里还攥着更有用的东西。”
宋凤仪点头,“您想的周到。”
“盘点清楚后一并送去给田中中将。”
“是。”
宋凤仪应下,旋即问道,“事已至此,您要怎么处理玉婉莺?”
北岛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想让我交给你处理。”
宋凤仪急忙低下头来,“一切全有您做主。”
北岛这才收起那抹笑来,道,“我知你与她有私怨,但她对我还有大用,我暂时还不能交给你。”
宋凤仪听到「暂时」二字,明白了北岛未竟之语,意思是等到榨干了玉婉莺的作用,这人对于北岛便是废人,自己的心愿也便能达成了。
由此,宋凤仪越发恭顺,“是。”
北岛拿起箱子里的一盒盘尼西林,笑着道,“她自诩聪明,觉得自己机关算尽,如今也算栽了个大跟头。听闻死去的那个男人,是她的旧情人,想来给她的打击不小。”
这时,一辆轿车开了进来,北岛放下手中东西,走了过去。
待车子停下,手下们下车,将玉婉莺从后座拉了出来。
“北岛小姐,人带回来了。”
北岛看着失魂落魄的玉婉莺,面露得意之色,吩咐道,“带去我办公室罢。”
手下拖拽着被捆缚的玉婉莺,走进大楼。
北岛转头看向宋凤仪,道,“看到了罢,拔了牙齿的老虎,不堪一击。”
宋凤仪低下头来,眼中满是快意。
办公室内,玉婉莺跪坐在地上,双手被捆缚着,面容颓唐又狼狈。
北岛让手下们离开,只留下了宋凤仪。
她走至玉婉莺身前,蹲下来,扯过她的脸正视自己,道,“婉莺,这就是你说得合作?我看你是将我当傻瓜哄骗。”
她一把甩开玉婉莺,导致玉婉莺摔倒在地上,但她并未爬起来,只是瘫在那里,眼神空洞的仿佛一具尸体。
站在后方的宋凤仪,看着这一幕,心内感觉无比的畅快,恨不得上前狠狠蹂躏对方,才越发解恨。她强忍着内心野兽的咆哮,死死攥着自己的裤脚,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出来。
北岛对玉婉莺这般模样,早有预料,她伸手过去,将玉婉莺散乱的头发,捋到了耳后,露出她那张面容姣好的脸来。
“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的那些伎俩么。我早知你提前将身边人一一送走之事,这分明就是在留后路。所以,一开始你是怎么想的,让我猜猜看。”
蹲着实在不舒服,她干脆坐到地上,神情有几分疯狂的雀跃,“我猜,你假意跟我合作,套取我的钱财作投资,而后找机会卷款而逃。又或者,你出于对日本人的恨意,想要伺机而动,将我杀掉。是不是?”
回应她的,仍是一片沉默。
北岛似是有些不耐,一把将玉婉莺拉着坐起来,扯着她的胳膊,继续道,“我知晓你的能耐,所以想再给你一次效力的机会,你只要从此乖乖为我做事,我决不亏待你。”
玉婉莺仍是不作任何回应,仿佛听不见天地间的任何声音。
北岛眼神变得阴冷下来,沉声道,“要是你不听话,那你身边的人,就都是田东临那样的下场。我能杀了他,也能杀掉你在意的其他人。”
听到东临的名字,玉婉莺终于有了反应,眼神看向了北岛。
北岛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以为你送走了那些人,就能高枕无忧了?我北岛云子想杀的人,天涯海角都逃不过。林丫雀,江茹,顾昔文,韩毅……哦,也不是没有留在上海的,像是红砂里的张娟,江茹和韩毅的家人,还有……”
“不要!”
玉婉莺发出凄厉的叫声。
“不要伤害他们!”
她像是受了极大地刺激,一把抱住了北岛的腿,苦苦哀求。
北岛云子见到她这副模样,十分受用,不由弯腰摸着她的头顶,发出恶魔低语般的声音蛊惑着,“你只要听话,我保证不动他们一根汗毛,如何?”
玉婉莺没说话,眼神里溢满了挣扎之色。
北岛也没催促,给她时间去思量。
良久,玉婉莺慢慢地点了头,声音干哑,“我答应你。”
“好,很好。”
北岛满意地摸了摸她的头,将她扶了起来,“我就知道你是聪明人,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我让人送你回去,好生休息一番,明天来我这里。”
玉婉莺宛若游魂一般,转身离开了这里。
等她走后,北岛转过身来,发现宋凤仪满脸的欲言又止,不由问道,“怎么?”
宋凤仪开口,“我只是觉得,她答应的太轻易了,不像她的性格。”
对此,北岛却是哈哈大笑了两声,“凤,你就是戒备心太重,如今她已彻底一无所有,要是不想死,就必须为我效力。我捏住了她的软肋,她不可能再有别的心思。”
宋凤仪面上点头,但心内还是心存疑虑,决定之后要暗中盯着玉婉莺,决不能让她再有翻身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