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很暖，医院花园里，有不少人在这边晒太阳。
林丫雀也安静地坐在长椅上，闭目靠坐着。
负责她的护士小姐站在不远的地方，时不时看她一眼，而后转头跟其它几个护士闲聊着。
“快要跨年了，你们回家伐？”
“我老家远着呢，不回，不如留在这边加班，赚点加班费咯。”
“很多病人应该也不会回去，断了治疗可是大事，医院里还是要留人的，我也不走了。”
几人七嘴八舌的，以为声音很小，却都一字不落地进了林丫雀的耳中。
她在这里过得浑浑噩噩，不知已是年尾了。
跨年，往年的跨年她在做什么呢。
脑海里第一时间出现的，居然是在红砂里的时候。唯有这种时候，才会显出人多的好处来。那时会一扫往日监狱内的严谨，将犯人们凑到一起，做八宝饭、搓汤圆、蒸年糕、做芝麻糖，还会被每人分一小杯黄酒。
往日里再看不过眼的人，也会在这一天放下前嫌，倾力合作，想要过个好年。
酒足饭饱后，还会留给大家两个小时的晚会时间，可以表演些即兴节目。看守们也会放松一些，关系好得还会被怂恿着上台唱歌跳舞。很是热闹。
林丫雀喜欢热闹。
兴许是以前年节时候，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没个家人和亲朋，所以尤为喜欢人多的地方。
今年，要是在医院过的话，应该也不会太糟。
她脑子里胡乱地想着，没注意到医院大门那边传来车子的声响。
等到有人站到她身前，挡住了阳光时，林丫雀才睁开眼来，看到玉婉莺笑着站在眼前。周围，俱是投过来的好奇眼神。
林丫雀失神了片刻，“婉莺，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回去跨年。”
玉婉莺说着，却是坐到了她身侧，细细看着她的脸色，“还是瘦了，但状态好了许多。”
林丫雀的关注点却在前一句上，“跨年？可我，我还没彻底戒掉……”
“过完年节再送你回来便是，我问过院长了，知道你已经减轻了许多，回去几日不妨事。”玉婉莺为丫雀捋了捋掉落下来的头发。
“可是……”丫雀想起方才护士小姐说的，断了治疗可是大事。
但玉婉莺并不给她思考的时间，径自起身拉起她来，“回去简单收拾一番，等下去买些过年的衣裳鞋袜，我也许久没逛街了，过年了，自然应该好好打扮一番才是。”
丫雀呆呆地被玉婉莺拉着，朝住院部走去，身后是无数羡慕的眼神。
她想着，这个跨年，也会是热热闹闹的罢。
年末这一天，不夜城很是热闹。
昨日起就不再营业了，玉婉莺给大家放了五日的假期，回乡回家的员工们走了后，还是剩下了百十来人。
厨房购置了许多高级食材回来，会些手艺的都凑了过去，很多人都想趁机做点家乡吃食，给大家露一手。不会这些的，也有去处，手脚麻利地人的去装扮年夜饭的饭堂，爱唱爱跳的凑一起吹拉弹唱，给大家表演节目助兴。
倒是比往常更加忙碌，不过俱是乐在其中。
跨年夜是在不夜城内的一家餐馆内举办，往日里都是用来专门做酒席所用，一楼很是宽敞，摆得下三四十桌，也不显拥挤，二楼能够隔空相望，有着七八间包厢，打开门可以看到楼下情形，关上门亦能保证私密性。
之所以选在这里，还有一点缘由，餐馆门前便是不夜城内的广场，到时候点燃爆竹烟花，透过窗子便能看见。如今广场也被布置一新，挂了不少红灯笼，很有年味儿。
团年饭在晚上八点开始，此时七点半钟，方家的车子缓缓驶入进来。
方宏义和陶婉君，黄璇英，沈眉，悉数到场。
玉婉莺在门前迎着大家往包厢走，沈眉却是左顾右盼了一番，皱眉，“希鹊呢？”
婉莺回应着，“在房间里收拾呢。”
沈眉一听，当即脚步一转，“我瞧瞧去。”
玉婉莺本想拦，可想着丫雀如今境况大好，应是有精力应对的，便也没说话，只与方家几人攀谈着，入了包厢落座。
大饭店顶层，玉婉莺的房间内，林丫雀正在换装。
房间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也是玉婉莺让她不必太早过去，怕过于吵闹让她的身体承受不住。
柜子里挂着一排新买的衣裳，丫雀换上套简单的长袖长裤，正欲套上薄衫。
这时，门铃响起，她起身去开门，见到沈眉时候，不免有些愣住了。
沈眉本来横眉冷对的，想着好好训诫女儿一番，可在看到林丫雀时候也愣了。
等到进了门，她才回过神来，扯过林丫雀的手来，看着她细瘦伶仃的手腕，傻了眼，“你怎得瘦成这个鬼样子！”
本来的丫雀也算瘦，但皮肉匀称，如今完全像个骷髅架子。
“你，你……”
沈眉一时间有些无言，她想了想，露出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即便与王阳分了手，也不至于把自己闹成这般模样。”
还在想借口的林丫雀，听了这话，不免笑了，“与他无关。”
“那你……”
“我染上毒瘾了。”林丫雀平淡地开口，回身走至梳妆台前，拿起梳子顺了顺头发。
她淡然的回应，却是让沈眉打了个激灵。
“你说什么！”她冲过去再次扯住丫雀，拉开袖子扯着看。
林丫雀收回手，“没吸，在医院戒断呢，这次是婉莺专门接我回来过节，明日就回去了。”
沈眉嘴唇都有些抖，想要说些什么，又失了力气。
丫雀看着她这副模样，眼中反倒升出一丝暖意来，“别告诉老爷他们，徒生是非。”
闻言，沈眉当即回怼，“你当我是钢度！等下就说你与王阳吵架了，闹得很大，旁的不必你插嘴。”
她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林丫雀，最终叹了口气，拿起一旁的薄衫替她披上，“走罢，别误了时辰。”
丫雀笑了笑，从善如流地跟她走了出去。
不当不正的母女二人，倒是难得有这般融洽时刻。
不多时，年夜饭餐厅内便聚满了人。
八点到，准时开席，台子上也吹吹打打地表演了起来，气氛很是热闹。
楼上包厢的门大敞着，以便大家能看到楼下的表演。
玉婉莺看到门口又进来一拨人，领头的是韩毅，不由找了个借口下了楼，亲自去接见。
跟着韩毅来的，自是报社的那群年轻人们，个个面容有些拘谨。
邹杨扯了扯玉婉莺，小声道，“莺姐，我们来会给你添麻烦的，还是回去小院跨年罢。”
唐周豪在旁边点头如捣蒜，“是啊，我们现在身份，有点尴尬。”
玉婉莺笑着拍了拍俩孩子肩膀，“怕什么，有我在呢，谁敢找你们麻烦。”
她转头对韩毅道，“带大家楼上转角那间包厢，人少不吵闹，视野也好，最近大家都辛苦了，好好玩一玩，过个开心年。”
闻言，韩毅笑着点头，扯着邹杨和唐周豪的脖颈，便带着人上去了。
等到玉婉莺回到方家包厢内落座，身侧的林丫雀凑过来，问道，“那群人就是做《长鸣》刊物的？”
婉莺点头。
虽然她没时间经常去医院看林丫雀，但发生了什么事，都会写些简短的信件告知，《长鸣》出了刊也第一时间送了过去。
丫雀看着那群生机勃勃的青年男女们，羡慕地道，“真年轻，真有本事。”
玉婉莺错愕了一瞬，想起丫雀其实年岁不比邹杨他们大多少，想了想，不由道，“回头带你去小院，跟他们认识认识。”
丫雀笑着点头。
玉婉莺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手，“等你好了，想做什么都行。”
丫雀没说话，只给玉婉莺夹了一筷子肉丸子。
两人相视一笑，低头吃了起来。
这场宴席一直持续到了夜间，大多数人都喝多了。
方宏义身体不济，早早便走了。陶婉君本想跟着，被方宏义劝说难得松动一回，让她玩好了再跟大家一起回，才作罢。
见老爷一走，黄璇英竟是去楼下的台上唱了一曲，赢得满堂彩。
沈眉不胜酒力，喝多了，硬是见不得黄璇英长脸，踉跄地下去，非要跟她一争高下，到后面竟是撕扯了起来。
陶婉君难得没有生气，只笑着让人将两人带回来，免得在下面丢人。
旁边包厢内，却是响起了麻将声，是顾昔文非张罗着跨年必须要搓牌才过瘾，拉着张娟、江茹、王经理，打了起来。
偏生她手气好得很，连赢数圈，王经理脸都输绿了，叫嚷着不玩了，又被顾昔文威胁着继续码牌。
再观韩毅那边，年轻人喝的虽是葡萄酒，但后劲也不小，这会儿也是倒成一团。唐周豪嚷着要玩击鼓传花，还真不知从哪弄了个大鼓来，一群人玩得起劲。
韩毅对规则不熟，被他们故意使坏，每次都让他拿到花，被逼着表演，简直苦不堪言。
林丫雀拿着酒杯倚在二楼栏杆处，脸上已是起了红晕，看着周遭一切闹腾腾的气氛，傻笑着。
玉婉莺走进来，笑着，“高兴？”
“嗯。”丫雀大大的点了个头，醉后的她有种孩子气，惹得玉婉莺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楼下不知谁喊了句：“快到时辰了喂！”
继而，一些人呼啦啦地跑到外头去，将烟花爆竹依次摆放起来，准备燃放。
玉婉莺见状，拉起林丫雀就走。
丫雀整个人懵懵的，却也没多问，只踉跄地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