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道该感谢我,可你就是这么感谢的吗?”宋经赋气的浑身直哆嗦。他本就身体虚弱,又整日的吃不了什么东西,整个人形同枯槁,头发也是掉的七零八落,面上已是带着死气了。
宋凤仪走过来,将饭盒放置宋经赋面前,淡淡地道,“我忙完就立刻来给您送饭了。”
宋经赋饿的前胸贴后背,几乎是抢的一般拿起饭盒,将盖子掀开,旋即不管不顾地用手抓起面前的饭菜,恨不得连盒子都吞进去一般。看着着实是饿狠了。
他吃的时候,宋凤仪就坐到一旁,抱臂看着,脸上还露出一丝欣慰的神色。画面显得诡异可怖。
没多久,宋经赋就将饭盒清扫一空,最后几粒米都舔舐干净,才堪堪作罢。
转头,他看着女儿的神色,又是恼怒,将饭盒朝她甩去。
宋凤仪侧身躲过,似是早已习以为常,“又发什么脾气?”
“这么点东西够谁吃?一天就这么一顿饭,你当时喂狗呢!”宋经赋气急败坏,想打宋凤仪,可下半身缺失的双腿,让他寸步难行。
“就这还是我省下来自己的口粮孝敬你的呢,如今是什么境况,父亲还是少些抱怨的好。”
可宋经赋根本不信女儿的鬼话,“你骗谁呢,你如今给日本人做事,能捞到多少好处你当我不知,你分明就是刻意残害我!”
“父亲说得哪里话,我怎会想残害你呢,残害你的不是我那便宜妹妹,玉婉莺么。要不是我,您现在还被玉婉莺软禁着呢。”宋凤仪语气淡淡地说着这番话,嘲讽意味十分明显。
经由她这么一提醒,宋经赋忍不住想起之前的事来。
宋凤仪和李自明倒台后,宋经赋本想守住宋家的基业,可是多方势力倾轧瓜分,让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后来干脆卖掉了剩余的田产、老宅,转而准备逃往国外。
便在此时,结识了外国富商詹姆斯,说要带他去美国合作做生意,利润十分可观。宋经赋觉得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当即应允,很快就跟着对方的操作,开设了美国公司,并且开设了共同户头。
等到户头里的钱不翼而飞,詹姆斯其人也不知所踪,宋经赋才明白过来,自己是遇到骗子了。而先前他听信了詹姆斯所言,觉得自己反正要跑,干脆走之前向银行、民间等地拿到巨额贷款,届时一并逃之夭夭,看这些人去哪里逮人。
可等他回过味来,要逃时,却被催债的人堵上门来。这些人扬言他不还清债务哪里都别想去。这时候,他才明白,自己是被人做了局。而这幕后之人,显然便是玉婉莺。
他被软禁起来,整日被人折磨,吃不好睡不好,心力交瘁。得知玉婉莺拒绝了日本人的合作后,他突然生出妄念来,拼尽办法传了信函给北岛云子,将玉婉莺和宋凤仪的渊源尽数说了,并且表达了宋凤仪也堪称大才,只要北岛云子能将其自红砂里救出来,便能得到一个相当大的助力。
事情果真如他所想,北岛云子对宋凤仪起了兴致,将其从女监里假死救出。宋经赋本以为自己的好日子又要回来了,可刚被宋凤仪接过来,便莫名被人打断了双腿。
宋凤仪对此的解释,是北岛对人多有不信任,所以才用宋经赋来控制她为其效力。之后更是将他个残废的人关在这破败屋子里,任他自生自灭。
到了此时,宋经赋俨然是后悔不迭。这些日子他明显看出来了,昔日仰仗的大女儿,早已变了模样,对自己不闻不问,还乐于看他痛苦的模样。简直像个疯子!
想到这里,宋经赋再次勃然大怒,咒骂道,“玉婉莺就算折磨我,也不至于打断我的双腿!你当我真信了你的鬼话不成,这腿分明就是你叫人打断的!我自认待你不薄,你缘何要这么对自己的生父!”
宋凤仪嗤笑,“这次事情发生,我想清了一件事。以往我就是太在乎你的看法,太想在你那里证明自己比男子强,结果生生蹉跎了这么多年。要是我不嫁给李自明,脱离宋家,兴许早就活出了自己的人生。”
说着,她看向宋经赋,“父亲,不是你待我不薄,而是我对你太纵容,让你忘了谁才是真正掌握生杀大权之人。”
她起身,走至门前,“你乖乖听话,我就能养着你,否则,我不介意送您一程。”
言毕,她不顾宋经赋的疯狂叫嚷,走出去,关上了房门。
她看着阴霾的天色,心内暗忖,红砂这一程,让她领悟了一个道理,只有上位者才有话语权。所以,她出狱后,第一个拿来开刀的,便是宋经赋。
看着位于神坛的父亲,一朝摔落,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她心内油然地生出一阵畅快来。
没什么是不可打倒的。
自今日起,她要走出一条独属于宋凤仪的路,再不是谁的女儿,谁的妻子,就是宋凤仪。以后上海滩,定然会有她宋凤仪的一席之地!
不夜城,办公室。
王经理一脸的大惊失色,当即将口袋里的新型香烟丢进垃圾桶,对着玉婉莺赌咒发誓,“您、您、您放心,我以后绝对再不碰这个东西!”
原是玉婉莺将他和江茹叫来,告知了新型烟中蕴含大烟一事。
江茹蹙眉,“这害人的东西,现在可是遍布上海滩了。”
玉婉莺道,“旁人我管不着,但我们不夜城,禁止售卖和吸食这种新型香烟。”
江茹点头应下,王经理却愁眉苦脸地道,“员工倒是好说,但来此的客人们要是携带这种香烟,要怎么办?”
玉婉莺态度坚决,“门口挂牌,标明这东西是不夜城的违禁物品,在不夜城一旦被发现,立刻被请出去。”
“这,会不会影响客源,有些主顾我们也惹不起啊……”王经理一脸担忧。
玉婉莺摆手,“照我说的做,真出事了我来负责。”
闻言,王经理只好揣着忐忑的心,和江茹离开办公室,下去处理这件事。
见人走了,玉婉莺想了想,转而回到办公桌前,接通了警署的电话,找了顾昔文,刚开了个头,顾昔文就知道她说的是哪桩。
顾昔文叹气道,“早有人发现那个新型烟有问题了,前两日还出了命案,一个老烟枪,吸了太多,死了。”
玉婉莺皱眉,“这么严重,警署不管吗?”
“管不了。当时案子一路查到了那家烟厂,本来都拿到了调查令,结果署长突然让我们收队,并且迅速给案子结了案。明显是不让动。”
玉婉莺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窍,“想来是上面有人和日本人达成了合作。”
顾昔文声音突然放轻,道,“听闻前阵子署长去参加了个饭局,市长也去了,还有不少要员。没说是跟谁吃饭,但有小道消息说见得就是日本人。”
玉婉莺对此倒是不意外,如今国际局势不明,很多人存了别的心思,也未可知。
她让顾昔文多加打探一些关乎这个日本人的讯息,便挂了电话。
看了眼墙上时钟,已是晚上八点钟了。
她疲惫的揉着眉心,靠着椅子闭目养神,不多时,江茹敲门而入,给她端来了饭食。
“莺姐,你中午就忘了吃东西,好歹喝些汤罢。”
玉婉莺没甚胃口,但也接纳江茹的好意,便接过小炖盅,一勺一勺地喝了起来。
她突然想起来,“对了,丫雀那边情况如何?”
“看顾的人按时按点的送过去了饭菜,中午的吃了小半,晚饭送去时候,发现她在卧室里没声响,应是睡了,所以便没过多打扰。”江茹如实汇报着。
“几点送去的?”
江茹想了想,“六点钟的时候。后来七点时候也敲了门,还是没回应,便想着估摸是睡熟了。”
听了这话,玉婉莺心内一紧,“不好!”
她当即起身,朝着卧室方向疾奔而去。到了后,她径自拿备用钥匙打开了内锁的房门,进门便看到林丫雀躺倒在地上,额头上还有未干的血渍,明显是撞墙晕了过去。
“快!叫医生!叫医生来!”玉婉莺大喊着。
江茹也是吓了一跳,赶忙去给医生打电话。
这一折腾,就到了后半夜。
医生自卧室走出,交代着玉婉莺,“想来是毒瘾发作时太痛苦,所以病人撞墙想要环缓解,没掌握好力道,晕了过去。好在并无大碍,伤口包扎妥当,不要碰水便是。还有便是,我检查她的身体状况,应是近日都不怎么吃东西,缺乏营养,所以给注射了营养液吊瓶,日后要多多注意,万不能不吃东西,否则更是扛不住了。”
玉婉莺神色紧张的点头,却又忧心忡忡地问道,“她发病时候实在是太过痛苦,不知可否给她开一些安睡的药物,干脆让她沉睡过去。”
医生却摇头道,“不可。先不说昏睡并不能根治她的毒瘾,光说药物对身体始终有害,更何况她现在身体状况很差,万一药物过量,和体内的毒瘾起了冲突,很可能伤害更大。我的建议还是送去专门的戒毒医院比较好。”
得到这一答案,玉婉莺叹息一声,让江茹去送医生离开。
而后,她走进卧室,坐到了床边,静静守着熟睡中的林丫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