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他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有些痒,又有些疼,像是小蚂蚁在爬咬。
金喜月咬牙:“我都听到了。”
“我知道。”他把她捞过来搂在怀里,“这件事水深得很,你以后要小心行事。”
金喜月闭上眼睛,有些后怕。
都知道冯梁生性风流,为人狡诈,但谁能想到,他居然也和这种惊天巨案牵扯到一起。
她往他怀里拱了拱,感觉温暖围绕全身,心头也一点一点地热起来。
蓦然,金喜月噗嗤一笑,只觉得滑稽。
“要不是我,今天杀的人就是你……也就是说,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她抬起眼眸看他。
“是,我现在又欠了娘子一条命,如果不以白头偕老为报,我于心不忍。”常安宁戏谑地说。
金喜月脸红了,轻轻捶了他胸口一下:“油嘴滑舌……你还是想想现在怎么办吧,明早之前,你必须要交个死人出去呢。”
他笑了:“还真让人头疼。不过,咱俩都上了追杀令,这算不算命定的夫妻?”
金喜月呸了一口:“好的不说,净说些坏的。”
“是我说错了,我该打。”常安宁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指十分温暖,指尖滚烫,让金喜月从指尖暖到了心里。
墨色如一匹上好的软缎,将他们温柔地包裹其中。两人虽然并肩睡在锦衾之下,彼此却没有任何逾矩之举。
金喜月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着这良辰。
然而她心里很清楚,这样的时刻太过奢侈了。
“常安宁,今晚的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我自有办法。”
他说着,从床上坐起来,望着房顶,喃喃自语:“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金喜月抬头望屋顶望去,居然看到屋顶被人掀开一个洞口,一个黑影如同一块腊肉,被一根绳子吊着,慢慢放了下来。
此情此景,令人寒毛直竖,头皮发麻。
虽然说金喜月是天不怕地不怕地长大的,但到底是个女子,当下就吓得捂住嘴巴,将尖叫闷在喉咙里。
常安宁走过去,将那块“腊肉”接着,然后摊平了放到桌子上。点亮煤油灯,金喜月看见那是一具男尸,身量瘦小,个头跟她差不多。
“你找身你的衣服,给他换上。”常安宁扭头看向金喜月。
“这、这人……从哪里弄来的?”金喜月的声音都颤抖了。
常安宁歪着头,好笑地看着她:“你害怕啊?我还以为你以前在义庄那么勇,不害怕这些呢。”
“那时候黑灯瞎火的,不多看就不害怕。现在……谁知道这尸体,是枉死的还是怎么死的啊?”金喜月没好气地回怼。
“放心,是从义庄弄来的。”常安宁淡淡地说,“我知道白爷可能会设置一些考验,所以我提前准备。”
“你怎么什么都能弄来?”金喜月放心下来,从床头柜子里翻找出一件衣服扔过去,“给你。”
常安宁接过衣服,快速给那尸体换上,又对金喜月招了招手。
“你离那么远做什么?过来。”
金喜月只觉得头发根都竖了起来,指着那尸体:“我、我过去做什么?还需要我做什么?”
“当然是易容,把他的脸弄得和你一样。”常安宁看出了她的惧怕,“别怕,有我。”
别怕,有我。
这句话给了金喜月一些勇气,她试着凑过去,尽量不去看男尸那张灰白色的脸,双手开始拾掇出一些易容的工具。
蜡烛要融化,颜料要调整,脸上的人皮面具也要揭下来,好好地用胶粘到那人的脸上。
金喜月忍着翻江倒海的恶心,将蜡烛塑成的鼻子安在那人的鼻子上。因为手指颤抖,她几次都没弄好。
常安宁看不下去,伸手帮着她,才将假鼻子安好。
终于,两人用易容工具将那具尸体弄成了另一幅模样。做完这一切,常安宁握了握她的手:“你该离开这里了。”
走?
金喜月忽然有些不舍。
虽然她知道常安宁已经习惯了刀光剑影,但她还是忍不住担心。接下来的黑暗,要他一个人去面对了。
常安宁看见她满脸犹疑,从袖中掏出那枚九玄铃,塞到她手里:“这枚你交给我的铃铛,现在交由你来报管了。”
他接下来就要以身涉险,不适合保存九玄铃。金喜月心头百感交集,一把抱住他,喃喃地说:“常安宁,你一个人一定要小心。”
“为了你,我也会的。”
常安宁抬头望了望屋顶:“九章在上面,还没走,就等着接你一起。你快走,万一露馅,就功亏一篑了。”
他查贪腐案,查到这一步,委实不容易。
白爷隐藏在幕后很久了,是时候将这条大鱼一网打尽了。
如果这个时候过多纠缠儿女私情,后果只有延误时机!
金喜月忍住悲戚,看到那个洞口处,九章又垂下了一根绳索。她定了定神,抓住绳索,慢慢升到屋顶。
屋顶上,九章沉默地蹲着,将金喜月拉到屋顶上。
夜风猛烈,夹杂着水汽。
云层中,闪电如同蓝色灵蛇般窜出,照亮一方天际。
风雨欲来,蓄势待发。
金喜月的头脑也冷静了许多。她最后回头,从掀开的瓦片洞口看了一眼屋内,只见常安宁拿起煤油灯,将灯火吹灭,一切都陷入了沉寂。
他最后看她的眼神里,如深渊不见底,藏着许多情绪。明明是有情人的良辰,却要充斥着暗杀和血腥。
这就是他和她的宿命。
“月娘子,要下雨了,快走。”九章将瓦片重新盖上。
金喜月点头答应,跟着九章飞檐走壁,两人快速离开了青花酒楼。
……
一排排雅房如同一尊失去了生命的怪物,黑黢黢的,没有一丝光亮透出。
常安宁拖着尸体来到门前,敲了敲门。
八娘子打开门,眸光一低,看到了他身后拖着的男子。
她勾唇轻笑:“恭喜韩公子,通过了白爷的考验。”
“带我去见白爷。”常安宁言简意赅。
八娘子抬了抬下巴:“放心,都等着了。”
常安宁回头,看到鸨母和两个龟奴站在大厅里,正阴恻恻地望着楼上。三人站在昏暗的大厅中央,闪电的光骤然亮起,将他们照出一片鬼样的惨白,看上去恐怖瘆人。
整个青花酒楼,原来都是为了白爷服务。
鸨母忽然笑了起来:“韩公子,走吧,白爷等着你呢。”
常安宁悄然攥紧了拳头。
那层掩藏了无数秘密的迷雾,终于要被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