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初见夫子隐晦的鼓励,马伯庸眉梢的紧张褪去不少,主动道:“夫子,三试我得了第二。林夫子虽然嘴毒一些,但他也指正了我们不少错处。”
他端正了姿态,虽面容严肃,到底掩不住取得好成绩的欢喜
“不错,这次你们都让夫子我非常长脸!”
成绩又一次超出预期,初见月对这些小兔崽子们的表现十分满意,当即一挥袖道:“今儿放你们半天假,晚上夫子请客,咱们去五香斋好好吃一顿!”
得了嘉奖,众学生立刻将这两日所受毒荼抛之脑后,在屋子里欢呼雀跃。
还是官妗再次板起脸,作势要将这群吵吵闹闹的小兔崽子们赶出去:“好了,初见夫子才醒不久,你们都别凑在这里吵她了,都去外头待着去。”
欢喜过头的学生们这才注意到初见夫子仍旧苍白的脸色,纷纷自觉噤声,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而去。
待她们都走了,官妗才重新捧起温热的药碗:“哪儿有你这么自掏腰包的,这下可得把你吃穷了。”
初见月闻了闻微微发苦的药碗,捏着鼻子将其一饮而尽,额头登时沁出层薄汗。
“不怕,钱还能再赚嘛!”她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又昏昏沉沉地躺回榻上。
这一顿不仅是请学生们,也是因为自己之前夸下海口说要给顾衍送行,虽然人家没说话,可总得先准备着。
……
那头热闹非常,学生们欢欢喜喜地回了学堂,林纾却一副累狠了的模样坐在院子里。
一见到熟悉的身影,便立刻嚷道:“阿衍,下回你可别给我安排这些额外任务了,这些学生简直笨的我罄竹难书!”
顾衍懒懒地看了他一眼,又坐到第一次进来时,坐着的那张木凳上。
背后便是那棵巨大的合欢树,微风拂起,上头的红绸亦随风飘荡,不过才几日,枝头已隐隐冒出些合欢花。
他望了望树梢上白粉相间的绒花,没由来得觉得好似已经过了很久。
“喂好马,未时出发赶回永安。”
就在林纾坐着昏昏欲睡时,冷不丁听到声指令,差点一咕噜从凳子上翻下来。
“这么快?方才我可是听说那小夫子要在这里最贵的酒楼宴请学生呢。”林纾几步跳到顾衍身边,没正形地靠在他身侧,不怀好意的挑起抹笑:
“我瞧那小夫子是个极会做人的,你这么帮她应付联考,她这顿定也是要给你送行啊,你不吃了再走?”
顾衍毫不犹豫地将人一掌推开,起身拂了拂落到袖子上的花叶。
“要吃你自己留下吃。”他对此事仿佛一点儿都不上心,丢下这句话便转身向后山而去。
林纾身形一歪,就势翻身坐到木凳上,望着好友的背影不住地摇头叹息:“我才不留下,我的红颜知己们还在永安城排队等我回去呢。也就是你,非要留下,留下又连顿正经饭都不吃。”
顾衍的脚步停了一瞬,不知为何,红颜知己四个字又让他想起与寻芳楼有千丝万缕的李萋萋。
或许,待回了永安,可以让林纾去探一探这位绝世名伶。
他脑中掠过此事,但并未表现出异常,很快又恢复了脚步。
衒机司的马皆拴在后山,那里正对着此间风月的厨房。顾衍路过厨房时,便被大黄瞧见,冲着他欢喜的汪汪叫了两声。
不知为何,这又让他想起马伯庸惊世骇俗的怒骂:男人都是狗。
顾衍的脸色黑了黑,目光不善地瞪了大黄一眼,却意外瞥见一个趴在厨房门旁,遥遥张望院落与学堂,却不敢上前身影。
是王大宝。
马儿温顺地舔了舔顾衍掌心,他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权当不知此事。
……
约莫午时间,初见月被一身薄汗热醒。
这一觉她只睡了大半个时辰,头脑却比上次清明得多,推了推盖到下巴上的薄被,目光往半掩着的门外望了望。
见外头没人,初见月这才小心翼翼将右臂抽出,刚一动,便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完了,这下是真的没法打马球赛了。”
最后一场武试,比的便是马球赛。她霎时失了精神,郁闷的呈大字躺倒在榻上。
“私塾那么多人,为何非得你去?你去就一定能赢?”
没想到她这一句自顾自地嘀咕刚落下,屋子里便又响起道声音。
初见月惊得直接坐了起来,抬眼便见不知又躲在哪个角落里的顾衍慢悠悠走到榻边。
她愣了一瞬,先认真的思考了会自己去与一定赢之间的关系,而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地盘似乎被人霸占了,赶紧将被子提起,严严实实地盖在身上。
先前官妗替自己脱了外裳比甲,现在最外头可就是件中衣!
顾衍似乎也没料到会有这般插曲,罕见的愣了片刻,下意识扭过头,移开视线。
不解风情如顾大人,压根没什么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的时候,哪里想得到姑娘家休息时不像衒机司那些随地和衣而眠大老爷们。
他盯着屏风目不斜视,一伸手将搁在案上的外裳扔进榻里,忍着性子等初见月单手慢条斯理地穿戴。
直到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停息良久,顾衍才转过身,在那道愈发警惕的目光下,走近榻边,抓出一直藏在袖中的玉佩。
“这块玉佩,你是怎么得来的?”
这么一打岔,他也没心思听马球赛如何,而是开门见山,径直提及玉佩。
闻言初见月松了口气,但如此与顾衍面对面的景况下,她仍旧正襟危坐,端的正色道:“这块玉佩乃我在青城道时,得他人所赠。”
“他人所赠?”
这回答并不能让顾衍满意,他执起玉佩,又向前顷了顷,凤眸里的审问与探究沉沉压向对面:“他人是何人?此玉做工极巧,若非亲故,谁会平白无故送人?”
这确实把初见月问住了。
她哪里想到这枚玉佩还能引起顾衍这么大的关注,当下便向后缩了缩,摇头道:
“这确实只是三年前,一个非亲非故之人偶然所赠,师父从来没说起过他的来历。至于亲故,顾大人你随便打听一下,就知我是师父抱回来的孤儿,自我记事起,就在青城山生活了。虽然这玉佩一看就很值钱,但这没什么好骗你的。”
提及自己的身世时,初见月脸上并未出现哀愁,仿佛早已对此看开,一切随遇而安。
可这话落到顾衍耳朵里,就忽然多了一丝别的意味。
在对面的注视下,他眸中的冷意散了散,周身气压收敛不少。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后,他缓缓坐到榻边,垂首望着那枚玉佩,语气里多了一分退让:
“关于这枚玉佩的由来,你还知道些什么吗?”
初见月察觉出他语气中的异常,本想继续后退的动作顿了顿,讶异地望向顾衍目光中的丝缕缠绕的落寞与贪念。
等等?这是什么情况?前一刻还张牙舞爪的凶呢,怎么现在透出一股子委屈劲?
要委屈也不要坐她塌边委屈啊,这气氛不合适!初见月心中微微抓狂,可对于这枚玉佩,除了知道珍贵以外,她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顾大人,我真的不知道这枚玉佩背后还有什么故事……您喜欢的话,要不就转送给您了?”她苦了苦脸,心说顾衍既然对这玉佩这么有兴趣,干脆送他算了,反正自己得这玉佩,也只是机缘,机缘么,就是要多修。
熟料她话音刚落,顾衍的脸色就又冷了下来,面色不善地盯着她。
初见月彻底看不明白这人了,问来问去不就是在意么,说送他又不高兴。经此一番,她也失了耐心。
“你爱要不……”
“还想听墙角?进来。”
初见月的牢骚还没说完,床榻便忽然一轻,坐在侧边的人站起身,朝着屋外冷冷道,音量提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