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李大人一副吃瘪模样从私塾离开后,众位学生经历了书画与辩说两则考前魔鬼训练,纷纷被暂时上任的毒舌林夫子批的体无完肤,含泪苦训。
他们最期待的便是初见夫子早日退热醒来,拯救他们可怜的丹青与口才。
可惜,直到第三日,他们赶早参加第三场联考后,夫子的风热才将将退去。
官妗留在私塾,满脸的忧心。昨日的二试书画,可谓是私塾的最大短板。她与陈升都擅长诗词文史,对丹青一道只懂个入门,自然也教不了学生太多。是以尽管只得了第五,她也觉得还算不错。
如今她也不盼着别的,只求大家发挥如常,初见夫子早日恢复。
叹息一声,官妗收起思绪,望了望天色,便赶紧去厨房端药。
而被她心心念念惦记着的人,在睡够了整整俩日两夜后,终于在一阵微微发麻的刺痛中苏醒。
初见月起先是隐约听见了窗外鸟鸣,她昏睡了太久,一时大脑混沌,一派茫然,仍是闭着眼。直到右臂传来阵阵刺痛,才心中一个激灵,猛地回神醒来。
她费了点力撑开双眼,入目便是一顶分外熟悉的床帐。
喔,回来了……初见月缓缓放下一颗提起的心,用没受伤的左臂撑起身体坐起来,恰与端药进来的官妗撞了个正着。
“初见夫子!”官妗先是一愣,而后欢喜的忘了角落里仍坐着的人,三步并两步跨到榻前,伸手摸了摸初见月的额头,喜道:
“这都第三天了,你可算退热了!”
睡了这么久?初见月望了望眼前惊喜的脸,又望了望门外敞亮明媚的天,心中忽然咯噔一声,赶紧问道:“我睡了这么久?这两日私塾如何?联考后三场什么时候考?考了没?”
她连珠炮弹般问出一串问题,砸的对面措手不及。
官妗先将药碗小心放到一旁案几上,这才抓住了初见月的手,细细道:“你那日回来可把我们都吓死了,所幸今日醒了。”说着,她忽然神色古怪的一瞥,垂眸道:
“这两日……私塾一切都好,之前你留给我的信我好好看了,那位林大人确实学富五车,帮了不少忙。昨儿二试书画,青竹得了第五,今日一早他们就出发去参加三试,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她那古怪的一瞥,自然是因为角落里坐着的那个青年。
总不好说你昏睡的时候,私塾都被衒机司鸠占鹊巢了,谁去参加考试,如何考,都被他们安排的明明白白。
初见月未曾细看她的小动作,只听见书画得了第五,心中一块大石便安稳落下。
总算没拿倒数,怎么说也是排了前几个。她对自个儿私塾的丹青水平几何有数,平素没人擅长书画,她一个连符都画不美观的的,就更别谈教学生丹青了。
想来,还是顾衍留下的那个来帮忙的有些水平。
提及衒机司,初见月这才忽然又想起个问题来——这都第三天了,他们应该走了吧?
“阿妗,这都第三天了,顾大人走了吧?”想着,她立刻喜上眉梢,声音都上扬了几分。
官妗的脸色又可疑地僵了僵,犹豫着是否要告诉初见夫子实情。
然而有道声音却抢先一步宣告了答案。
“想不到初见夫子竟这般记挂衒机司,一醒来就问。”
顾衍在角落做了许久的透明人,眼见那不着调的夫子就差举杯痛饮欢庆自己走了,终是没忍住起身,慢悠悠走到她面前。
他每走一步,初见月的脸色就苦一分,右手的伤口都自觉突突发疼,提醒她这事儿还没完呢!
“那,那是自然记挂的。”她挤出一抹并不诚恳的笑,努力给自己找补道:“顾大人帮了此间风月这么多忙,我是一定要好好相送才行。”
饶是这般说着,初见月眼中那抹精光仍旧没能逃过顾衍的眼睛。
话不见得说的多好听,可这话里话外,都无不提醒着他:开后门。
“帮忙倒谈不上,初见夫子约是忘了,你的人情可已经用到了那小鬼身上。”顾衍意有所指地抬了抬眼,虽这后门早就大开了,仍旧口不对心,话不饶人。
门究竟开没开,他是知道,可初见月不知啊。
一听这话,她也想起自己离开山寨前的冲动壮举,不仅将人情给用了,还不声不响地给师父收了个徒孙。
若没记错,自己好像是师兄弟中第一个收徒的……
初见月踌躇地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这一昏,打断了许多事,好似脑子也不灵了,总觉得还忘了什么。
被她暂时忘却的玉佩,此时正被顾衍捏在掌心。他正欲开口,却被身后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初见夫子!”
“初见夫子醒了!”
先前出去考试的学生们已考完归来,他们惦记着夫子,一回来便往这头跑,谁知就见到夫子醒了。
被考试折磨的精疲力尽的学生们登时喜上眉梢,个个打了鸡血似的往屋子里挤,争相凑到榻前说话,吐槽哭累的,炫耀成绩的,仿佛一群叽叽喳喳的鸟儿。
顾衍就被这一群眼里只有初见夫子,没有旁人的小兔崽子们一个挤一个,又挤到了角落里。
“……”
他望了眼搁在案几的药碗,又望了眼应接不暇的初见月。她刚醒不久,虽是退了热,到底还有些虚弱,估计等应付完这堆小鬼,又得喝药歇息了。
顾衍的脸色霎时一冷,皱着眉离开了这间吵吵嚷嚷的屋子。
他这一走,学生们便没了顾忌,纷纷向初见月吐苦水。
“初见夫子你可算是行了,你都不知道那个新来的林夫子好可怕,他笑话我们画的像龟爬,辩论像三岁小儿吵架,骂了我们整整两天呜呜呜……”说话的是个小姑娘,她说着,又想起了什么,一指背后站着的马伯庸,愤愤道:
“他还说青竹这身衣裳配的难看,一点都没穿出美人图半分风雅。怎么可能呢,青竹穿的比我们都要好看!”
自从马伯庸喜男扮女装被公之于众,大家似乎都自觉接受了有个穿女装比自己还好看的同窗这事,听了林纾这话,哪儿能忍!
这话听起来不可谓不别扭,
初见月终于在你一言我一句的吵闹中得空,抬眸望向站在远处的小少年。
虽然她一向秉持公平公正的理念,可人心到底也是难免偏颇,对于青竹,她总是比旁人多了一份关注。
这小兔崽子小时候被绑匪劫持数月,受了很多罪,方才不能正视自己,喜着女装,为这与家中人闹翻都是常事。偏巧他爹想他继承家业,他娘又想他考取功名,两头谁也不能落下,过去总压着自己,叫长辈看来,便是生意也做不好,书也读不好。
实际上他当真是个天赋极佳的少年,据初见月所知,他家铺子里时兴的衣裳首饰,大多都出自他手。只不过男孩子有此长处,很容易叫外人指指点点,让他心绪低沉。
这人一旦心情舒畅,做任何事都会事半功倍,反之则事事不顺,是以自己从来不说他的衣着,为的就是让他好好读书,若这次联考成绩出众,也能叫家中长辈松快些。
“青竹有自己的风格,自成一家,不用与俗世美一个样。”初见月想了想,挑了个折中的说法,望向他的目光中添了几分鼓励。
穿的究竟美不美不是现下的头等大事,现下最重要的,还是他们的成绩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