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是棠山脚下的流浪狗,平素喜欢趴在此间风月后边,那里紧邻着厨房,时不时能蹭上几口好吃食。
初见月说这不是自己养的,但是喂过,便是这么个理。
找到大黄的时候,它正因“立功”而被奖励了一根大肉骨头,啃得不亦乐乎。见到她来,忙不迭坐起来,嘴里还叼着骨头,尾巴摇的尘土纷飞。
当着邵雪与另外两名衒机司下属的面,初见月比平时矜持了不少,先是蹲下身摸了摸大黄的头,而后接过沾了水的平安符,温声道:“大黄,来闻一闻这个,一会你就顺着往镇上的路找这个味道,如果找到了,我再奖励你三根大骨头。”
说罢,便拿着平安符在大黄鼻子底下晃了晃,又取出其中砂砾,放在指尖让它细细的嗅。
“汪!”这样反复折腾了几遍,大黄忽然站了起来,摇着尾巴冲着初见月汪了声,迈着小碎步往官道上跑,鼻子凑近了地嗅着。
总算是没白喂,关键时刻还是好使的。初见月腹诽了句,便跟上大黄。
别看它腿短,跑起来却快得很,这平安符的气味特殊,镇上几乎没有与之味道相似的香料,是以大黄几乎不须犹豫,循着这股味道往前跑,一直跑到了镇子东边街道上。
这一片是平江镇最繁华的集市之一,各色商铺络绎不绝,还有着附近唯一一座青楼,可谓白日夜里都热闹十分,味道也复杂一些。
大黄果然停了下来,初见月借机歇了歇,人是站着没动,眼睛却一刻没歇,不住地往周围瞧,待看清如今所在,脸色便暗了暗。
居然找到了这里,她已许久不曾来这条街了。
“汪!”不待她多想,大黄又一咕噜站起来,突然朝着一个方向冲过去。
初见月刚喘匀了气,便见身后的邵雪身轻如燕地一跃,甩开自己一大截,只能认命地向前跑。
“汪汪汪,汪!”大黄停在清水河边一颗柳树下,爪子按住其中一块泥土,接连汪了好几声,还用前爪奋力地刨了刨,显然是嗅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邵雪神色忽然凝重起来,立即让其中一位侍卫去请顾大人,自己则屈膝蹲下,拔出长刀插进泥土中,将刀当做铲子使,动作迅速地挖起这片土。
初见月被这干脆利落的一刀惊得向后退了步,心说她就不怕万一发生了什么悲剧,导致这里头的是那位尚书大人,一刀下去,可不得再戳个窟窿。
好在邵雪这一刀掀开后,并没见到什么人间悲剧现场,反而是让底下的异常显露出来——这里面的泥土有明显松动痕迹。
大黄也跟着汪了两声,坚定了众人心中怀疑。
见他们挖的起劲,初见月甚是体贴地挪了挪让出位置,她的心思并没落到挖坑这件事上。
此时已近黄昏,天边红霞融化了厚厚云层,像是被人泼了一桶朱红油漆,深深浅浅地流淌大半天空,一直蔓延到清水河上。赤色波光映着湖面画舫,叫冷清的船灯都染上旖旎暖调。
这是寻芳楼的画舫。
寻芳楼虽没建在清水河边,却独享了这一片美景,若非镇中富贵人家,寻常都入不得这一片。
初见月转过身,远远地望着那座可称得上这条街上最豪华精致的楼阁,脸上笑意一点点消散。
这其中,难道又有什么关联?
她莫名冒出这个念头,又觉得自己许是被顾衍影响了,对不喜的人先入为主。
这不行啊。初见月摇了摇头,却见眼前晚霞一晃,迎面走来一群高瘦挺拔,气势汹汹的人,可不就是顾大人他们么。
“大人,大黄找到这里,我挖到了这个。”邵雪挖了半天,终于将土坑里藏着的东西挖出来,见大人来了,赶紧起身道。
顾衍越过一行人,一眼便看到了土坑里的衣物,即使已经被泥土雨水侵蚀的破烂不堪,仍旧依稀能看出原来的轮廓。
初见月亦随之望过去,打量了片刻便点头道:“那日尚书大人穿的便是这件衣服。”
“这附近可有酒馆客栈?”见她如此肯定,顾衍接着问道。
“酒馆倒是不少,能打尖住店的要到另一条街去。”初见月摇了摇头,却再度忍不住想到了寻芳楼。
这儿离此间风月亦算不得太近,他去到那里时已是夜里,且那日后来下了大雪,等他走来这里,再想寻客栈,定然来不及了。
闻言,顾衍向大黄的方向瞥了眼,又对她道:“夫子家的大黄可发现其他有此味道的地方?”
初见月低头望了望忽然没了声儿的大黄,发现它趴在地上,尾巴蔫巴巴的小幅度晃着,顿时了然,尴尬地一笑:“它可能是饿了,没力气再跑。”
“咕噜~”
话音刚落,一声咕噜挤进对话间,强势地分走了众人的注意。
顾衍微微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强作镇定的初见月,状似明理地嗷了声:“奥,那还麻烦初见夫子与你的阿黄沟通沟通,待再有进一步发现,我定给它备好吃食。”
他这么一说,初见月更觉得面子都丢光了,伸脚不轻不重地踢了阿黄一下,板着脸训话:“阿黄来,再嗅嗅这味道,沿着河边找找,若找到这个味道,顾大人有赏。”
阿黄被踢了一脚,摇头晃脑的站起来,又沿着清水河嗅。
再往河对面去,便是南街,往南街里走,那里头有不少客栈。初见月这么想着,却见阿黄朝着另一头而去,它贴在地上嗅了会,忽然又撒开脚丫子跑去。
那个方向……是寻芳楼?
“那是什么地方?”顾衍眼尖,瞬间便看出阿黄奔跑的方向,回头问他的便宜助手兼向导。
初见月觉得先前心里那股子先入为主地念头愈演愈烈,眼神都比方才更亮了几分,积极答道:“顾大人,那是寻芳楼,可是平江镇唯一一座青楼。”
顾衍察觉出她神色的变化,越发觉得她不正经,提到青楼这么激动做什么?
他这般腹诽,面上却仍旧端的平静如水:“去里面查查。”
“啊?”这下轮到初见月发懵了,她抬头望了望刚升上枝头的月色,沉吟了片刻,斟酌道:“可是顾大人,现下正是人家做生意的时候,过去查案好像不大合适啊。”
顾衍果然停下了脚步,嫌弃地将她望着,觉得她说了句废话。
“只有我查案的时候,没有青楼合适的时候”说罢,又一抬脚,向着寻芳楼快步走去。
初见月被这句话震得愣了愣,她竟然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可她怎么听着,觉得顾大人根本没有正经去过青楼,才说的出这样的话!
见她发楞,邵雪上前一步,拍了她一记,解释道:“初见姑娘可能不了解,大人从不走正门进的,这都是小问题,无需多想。”
这么一解释,初见月更一头雾水了,难不成去青楼还有走后门的?这不是给钱就能进吗?
她望了望越走越远的顾衍,终于抬脚跟上,抿着笑同邵雪打小报告:“只是大人亦有所不知,我和这家老鸨有仇,她不一定开门让我进去呢。”
“哪里轮到她开门,大人在这儿,姑娘想怎么进,就怎么进。”
邵雪毫不在意地一挥手,十分豪迈的做了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