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芳楼门口一如既往人来人往,通红的灯笼挂满屋檐。今日恰逢新花魁登场,更是热闹了几分。
顾衍一行立在屋侧,不动声色地将楼里楼外打量了番,初见月则大喇喇站在门口,抬脚往里走。
门口一位管事见了她,眉头登时皱的能夹死苍蝇,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赶忙将门口的客人迎进去,而后啪一声将她关在门外。
做足了吃闭门羹准备的初见月挤出一抹笑,无辜的望了望顾衍。
“邵雪。”后者什么也没说,只唤了一声,换了个姿势抱臂而立,看这座楼的眼神,霎时就仿佛看一只蚂蚁,捏死都不必使力。
邵雪应了声,走到门口时还体贴地叫初见月向后退一退。
初见月从善如流地退了好几步,直接躲到顾衍身后,便见邵雪想也不想地拔刀,一刀挥向雕栏漆朱的大门,而后利落收刀,抬起脚直接将劈断的大门踹翻。
轰隆一声巨响,寻芳楼的门只剩下一截摇摇欲坠的门框。
这一声不仅震停了里头所有靡靡之音,不论是花姑娘,还是来嫖花姑娘的,更是吓得浑身一颤,惊恐地望向门口那个罗刹般的女子。
初见月忍不住拍了拍掌,怪不得说轮不到他们开门呢,这门都没了,压根没有这一步骤了啊!
真不愧是顾大人!
当了近二十年平头小百姓的初见月头一回如此近距离且切身地体会到什么叫豪横,对这些败类就该如此,畅快啊!
邵雪完成了任务,邵雨立刻跟上,二人一左一右,赫然黑白双煞堵在门口,格外唬人。
邵雨习惯性伸手拔剑却摸了个空,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剑已经折在了初见夫子“嘴里”,只好迅速调整好姿态,板着脸走到自家妹妹身侧,掏出随身腰牌,厉声喝道:“衒机司办案,闲杂人等速速离去!”
众人一听办案二字便心中畏惧,又被这架势唬了住,忙不迭起身往外跑。
个别胆子小的花姑娘见着越来越多涌入楼中,带着明晃晃长刀的官爷,更吓得惊叫四起,什么恩客都顾不上了,撒起丫子就往二楼跑。
“丽妈救命啊,出事了!”
很快,寻芳楼便人去楼空,只留下几个胆儿大想看热闹地恩客,还躲在帘子后偷偷张望。
“这家青楼,初见夫子很熟?”
初见月正看着热闹,冷不丁身侧传来句不咸不淡地问话。
“咳,熟么?也可以说还挺熟得,就是……”她跟上顾衍的步伐,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讪讪道:“就是我与这家店是因结了仇才熟的。”
顾衍走到前方,冷锐的眸子将寻芳楼大厅扫了圈,状似随意地又问:“是么?夫子一介术士,怎么会和青楼结仇。”
“这说来就话长了,我想应该和尚书大人的行踪关系不……”
“干什么呢吵吵嚷嚷地?你们几个懒丫头跑什么,不接客跑来我这里敲什么门?”
初见月话未说完,便被二楼一道蛮横刺耳的声音打断,那声音的主人梳着飞天髻,珠翠堆满了圆肥的头,显得人更胖了几分。
她正是寻芳楼的老鸨,罗丽,江湖人称丽妈,十五年前嫁到了平江,此后便一直留在这里,接管寻芳楼以来以尖酸刻薄著称,也出了不少“风头”。
丽妈插着腰站在楼上,对这四处逃窜的花姑娘一顿臭骂,待骂完了,便一眼看到人群中躲着的初见月,三角眼顿时挤成了一条线,怒气冲冲地走下楼。
“我就说呢,好端端的怎么出了岔子,原来又是你这死丫头,你这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就该在安生躲进你的臭私塾闭门不出,还敢来我这儿找晦气?”
丽妈说话又尖又利,粗俗至极,涂了大红蔻丹的指甲直直怼到初见月鼻尖,瞧着再近一些就能划花她的脸。
这副模样像极了先前棠山下那群撒泼的老母鸡。
这么一想,顾衍脸登时一黑。
初见月向来是个要强的人,哪儿能容忍旁人,更何况是自己仇人拿手指着自己鼻子骂?
别说这是当着顾衍的面,就是这里没别人,她也不能忍!
她毫不客气地将人一掌挥开,正思索着要不要补一脚,就见有一个身影比自己更快,飞起一脚将丽妈踹开。
邵雪从小习武,虽然时常不着调,可在衒机司练就的一身煞气不假,冷起脸来很有几分铁面无私的威慑力。
“哎呦……哎呦我的腰”
丽妈被这一脚踹的七荤八素,这才注意到这七八个面冷持刀的官爷,她先是一愣,可并未像其他人那般害怕,而是骂骂咧咧起来:
“你们是哪儿来的小侍卫,连我丽妈的地盘都敢闯进来闹事?给我等着!有你们好果子吃!”
顾衍终于抬了抬眸,除了南楚皇宫,还没什么地方他不能查的。永安大大小小的青楼众多,没靠山的老板也好,有靠山的老板也罢,犯了案,就得按规矩来。
“全都绑起来,寻几间屋子着人看押审问。”
他刚说完,丽妈尖利的声音便再度插了进来,仍是威风十足:“张县令都要给我几分面子,就凭你们也敢绑我?来人啊,我要报官,给我把这群混蛋赶出去!”
初见月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盲目自信惊得眨了眨眼,在顾衍面前说报官,这不是江边上卖水多此一举么。眼见事不关己,她向旁边挪了挪,挑了个好位置看热闹。
果不其然,顾衍隐约皱了皱眉,虽站定未动,那双幽深如墨的凤眸却结满了冷意。只一句话,便将丽妈的靠山梦击碎。
“本官乃衒机司指挥使顾衍,奉陛下圣旨南下查案,你一介青楼老鸨非但不予配合,反而处处冒犯,阻挠办案,该当何罪?”
“你……你居然是……”丽妈刷的脸色惨白,吓得跌坐在地,心中不住地发颤:寻芳楼里可有些见不得人的事,这下完了!
“将人都带走,我要亲自审问。”顾衍朝邵雨交代了一句,正要抬腿离开,忽然又转回身,对邵雪丢下一句:“带她去楼上待命。”
“是,大人。”
“初见姑娘,随我来吧。”邵雪领了命,又转身道。
初见月挑了挑眉,这才明白原来顾衍说的楼上待命是她啊。唔,想来也是,他们衒机司审问,若没什么线索,也不方便自己一个外人旁听。
如此一想,她更乐得轻松,脚步轻快地爬上了楼。
上楼的间隙,初见月又向被押走的花姑娘方向瞥了好几眼,没找到她认识的那个小姑娘,不觉有些失望。
当初也就是为了这个小姑娘,自己才和丽妈结了仇。
她边走边想,却冷不丁想到个一直被忽略了的关键点:不对啊,尚书大人说白了就是个太监,他一个太监,上什么青楼?
这不得愁更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