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比赛前半日。
在初见月空口不动手的指挥，以及马伯庸全力以赴的配合下，众人的马球技术都有了可观的进步。
不知是否因为马伯庸突然换回男装，又将一众学生惊得目瞪口呆，在那道与往日很不一般的少年的带领下，纷纷打了鸡血似的干劲十足。
哪怕青竹“姐姐”不穿女装，一身少年打扮，骑在高头大马上，也是光芒耀眼的存在。
不仅是学生们惊讶，连另两位夫子也被马伯庸惊艳了一把。
青涩并着骄傲的少年模样，约莫就是他这样子。褪去了珠钗首饰的清瘦脸上，仿佛洗净一切铅粉饰，只剩下干净的朝气。
“啧啧，果然呐，穿女装都那么漂亮的少年郎，换回男装就合该这么俊逸，你说是吧，阿妗？”
将众人眼神一一看过的初见月坐在树下，忽然便出声道。
官妗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虽还有些不习惯青竹由“姑娘”变回“少年”，仍旧掩不住眼中欣赏。
远处的马伯庸余光瞥见这边的动静，登时心跳慢了拍，一招“倒挂金钩”差点儿就摔到地上去。
好不容易稳住身体，他咳了两声，绷着脸下马，向两位夫子走去。
在夫子面前，他没了方才那方从容镇定，眼中有藏不住的紧张与忐忑。
“不错呀青竹，你这架势颇有本夫子当年七八分风范了。”初见月笑吟吟地先将他夸了一顿，果然就见这小兔崽子站的更直了。
“初见夫子谬赞了，虽然我打的不算很好，但一定会尽全力打好这场比赛。”马伯庸还算能端得住，收到夸奖后脸色又严肃几分，抬眸望了望，而后慢吞吞从身后拿出两个包裹。
“我听说夫子的骑装前些时候坏了不能穿，就让家中绣娘按我画的图样赶制了件新的，即使夫子不能亲自上场，也不该遗憾。”
他将其中一个包裹郑重的交给了初见月，另一个则递到了官妗面前，面上紧张又添了几分。
“官，官妗夫子，这套是给你的。”马伯庸举着手，眼睛却一直盯着鞋面，错过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
“没想到我这不会骑马的人也能有新衣裳。”官妗这份欣喜并不假，即便不会骑马，可到底是女子，喜欢漂亮衣裳。
“好！那明日阿妗你就和我一起换上新衣裳，咱们给这群兔崽子加油助威去！”初见月假装看不见马伯庸的窘状，哄得身旁两个皆心花怒放。
最后半日的训练并未安排太多，初见月让所有人早早歇息，自己却激动了一夜，天刚蒙蒙亮，便一咕噜爬起来，将呼呼大睡的王大宝喊醒，誓要将自己这徒儿也捯饬齐整，精神焕发的去赛场助威。
城南的草场，已经布置好了比赛场地。
与前三场不同，这次的马球赛比时需要观众呐喊助威，是以围观的百姓比前头多了数倍。他们热火朝天地议论着联考最后一场比试榜首究竟花落谁家。
正面的高台上坐着联考的一众考官，仍是李大人坐在正中。他的目光落到缓缓入场的人群中，看似沉稳，却在暗中寻了寻此间风月的队伍。
此次比赛为在公平前提下保证效率，初赛分作两边同时进行，实行积分制度，抽签决定与谁对阵。若连赢两场，便能直接晋级决赛，若输两场，便淘汰。
此间风月抽到的是另两家名声不大的私塾，而青山麓却抽中了张秀才的私塾，可谓是两大冠军候选撞到了一处，登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可令人意外地，似乎是因为张县令被抓，张秀才失了主心骨，全然没了积极参加联考的心思，直接输给了青山麓，整个私塾都透着消极比赛的颓废。
而此前青山麓已赢了一场，算上这场便是连赢两场，稳坐决赛，这下，便对上了另一边赛场上的此间风月。张刘二人，仍旧想合力阻止此间风月摘得第一。
张秀才的消极态度让李大人脸色很不好看，但又无明确的证据证实两方舞弊，这般情状，他只能铁青着脸扭过头，将视线落到此间风月那边。
这一瞥，他忽然发现领头的少年似乎有些眼熟，可此前似乎并未见过。
“此间风月的小兔崽子们，别害怕，不管成绩如何，今日你们都表现很棒，尤其是青竹，莫有负担，尽力就行！”
正当李大人疑惑间，一侧看台上忽然传来了初见月的喊声，听见青竹二字，他才惊觉领头那个有些眼熟的少年是谁。
——竟是初试上那个取得第一，男扮女装的少年！
没想到这少年换回男装，倒是很有些模样呢。李大人着实被惊艳了一把，铁青的脸色也有所缓和。
不仅是他，围观的百姓亦被此间风月领头的那个清瘦俊逸的少年吸引了视线。
大家伙都是冲着看热闹来的，自然更喜欢一见倾心，赏心悦目的少年儿郎，这下不少人纷纷倒戈向此间风月，尤其是姑娘家，助威一声高过一声。
刘老生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将对初见月的不满与偏见悉数转移到了这个接连抢他风头的马伯庸身上，他拦住了私塾的领队，耳语了一番，方才将人放去赛场。
青山麓对阵此间风月，这样的阵容可谓让所有人屏息以待，众人皆知这两家私塾平素便互有别头，谁都不服谁，甚至在初试当天就起了争执，最后还让刘老生碰了一鼻子灰。
可谓是新仇旧恨，都要在这场马球赛上一块儿报了。
三道鼓声后，陪审官敲响铜锣，场上马蹄声皱起，争夺大战一触即发。
双方都铆足了劲将球往对方的圆孔中赶，焦灼了足足两刻钟，都未进一球。显然是旗鼓相当的实力，叫场上众人看的十分畅快，视线紧紧盯着草场上涂了彩漆的马球。
此间风月的学生经验不如青山麓，这样的焦灼十分耗费体力，他们渐渐觉得有些疲软。
就在这时，青山麓的队伍忽然变了阵型，齐齐盯着表现最好的马伯庸，专门针对他而去。
饶是马伯庸技术不错，也架不住如此围追堵截，一个晃神间，青山麓便狠狠地将球打进门洞。
场外响起了喝彩与唏嘘声。他勒紧了缰绳，向左右张望，同窗们皆渐渐跟不上，陈升夫子极力想帮自己突围，却始终反应不及。
“喂，娘娘腔，你向什么呆呢？我瞧你还是老老实实回去穿你的裙子吧，可别来着赛场上丢人现眼了，一会可别哭鼻子！”
正当马伯庸思考对策时，耳旁突然传来一阵嗤笑，正是青山麓的学子，其中的领队不怀好意地睨着他，眼神里装着明晃晃的轻视。
这句话说得极为尖酸刻薄，此间风月的学生们一听，无不怒上心头，更是乱了阵脚。
马伯庸紧紧攥着缰绳，他心中有股无法平定的气血，在喉头下不断翻滚，一边是耳旁尖啸的嘲讽，一边是幼时被绑入破庙里数日的虐待，两道声音在脑中交叉碰撞，几乎要冲破他的心窝。
他不得不停下动作。
“哗——”又是一道声音破空响起，青山麓再进一球。
“青竹！你怎么了？”
耳旁接连不断地响起关切问候，马伯庸下意识望向右侧看台，在一片嘈杂声中，他隐约听见两位夫子的呼唤。
不知怎的，身旁乱轰吵闹，他心里却突然安静下来，响起一道，自己很是讨厌的顾大人的声音——
“你究竟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还是一时冲动？如果你连自己都不敢面对，有什么底气和夫子说你能好好打马球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