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神来一刀斩断了山寨中所有人的思绪,不论是没睡着地,快睡着地,还是正沉思后路地,皆目瞪口呆,虎躯一震。
什么玩意儿?耍刀还能这么耍?靠嘴皮子?
他们纷纷望向那个为刀伤疼到脸色煞白的姑娘,不明白这看似文弱的小美人,怎么这么玄乎!
初见月也被这把过分听话的刀惊得一愣,她顺着刀望过去,隐约见到摇摇欲坠的窗沿下,立着一道很是熟悉的身影。
她有一些做贼心虚,但不想输了面子,遂装作没看到,一扭身朝身后的邵雪道:“我实在下不去这个手,雪大人你帮帮我吧。”
邵雪为难地瞥了眼远处的大人,见对方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只好迟疑地接过:“好吧,我尽量。”
顾衍黑着脸将那处的互动看着,心里又隐约冒出了与县衙里璎珞断裂时同样的怀疑——怎么这不着调的夫子天生克自己似的,什么不好灵什么?
“初见夫子是个有趣的人。”
陈堇轩缓缓从后方走过来,虽然声音仍旧哑地像缕烟尘,语气倒比之前却轻松了两分。许是也为眼前的景象而惊,遥遥的向外看了眼。
顾衍对此不置可否,唯有眼中嫌弃一闪而过,显然内心里是不想搭理这句鬼话的。
他不说话,陈堇轩却厚着脸皮将此视作默认,又接着问道:“不知小侯爷可听过——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一句三岁幼童都听过的俚语,被从个三十多岁饱读诗书的人口中问出来,着实有些违和。
若放到寻常,顾衍许是会觉得陈堇轩今儿疯了。可就在不久前,他好巧不巧从另一个人嘴里也听到这样一句话。
他转过身,脸上并未露出任何破绽,只神色淡淡地瞥去一眼:“三岁小童都听过的话,你拿来问我?”
陈堇轩了然的抿起抹笑,眼神又落到院落中那道身影上。
“不,我所指的仅是青城山中这句说法。我曾有幸结识了青城道一位年轻却颇有道行的术士,听闻他有一位唤作月牙的小师妹,很受师父喜欢,因她出生时命中带厄,又是第十五位弟子,为了让她圆满些,竟将行十五变作了十六。”
顾衍眼中的淡漠忽然一沉,探究的视线落到他身上。
陈堇轩说的这位小师妹,自然就是初见月。可从他二人的互动看来,那夫子虽不着调,却是个极精明地,绝不会和他说这么多。那么,这些他又从何得知?
顾衍这般想着,蓦地想起先前初见月那突如其来地提醒——平安符中细砂不仅可寻人,亦可当做毒药防身。她将这个告诉自己,无非是心虚罢了,没想到那小鬼当真这么做,显然他也是知道的。小鬼能知道这事,只有可能是陈堇轩提点了他。
初见月总说起自己的大师兄,这平安符又出自他手,那陈堇轩认识的那位,便是青城山如今的大弟子?
果然煞费苦心,连青城道都算了进去。顾衍掌心升起一道凉意,虽还不清楚他为何忽然故意卖了这样一条线,引自己注意到青城道,但很显然,他希望自己对初见月保持怀疑,抑或是从她身上查起。
母亲死前也提及了青城道,可自己一直不曾有机会前去,也始终对这玄而又玄的地方抱有敌意,自然也没有探查太多。如今误打误撞有了这机缘,自己确实应该借机查一查。
一番思量后顾衍心中有了计较,究竟要不要怀疑,由他自己决定。
是以,他亦扬起一抹笑,凤眸中流光隐动:“如陈大人这么说,初见夫子确实是个有趣的人。”
说罢,顾衍意有所指地看了陈堇轩一眼,而后便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开。
“求人最好还是诚实些,你不肯说,我自会去查。”
……
而此时院中,月色渐浓,在邵雪面不改色地“帮助”下,初见月总算是卷着悔恨的泪水将伤口洗净。
这一番折腾下来,她觉得自己头更昏沉,双腿更麻木了,赶紧挑了间最近的屋子,躺在榻上,想着该用什么药最合适。
谁知她才刚躺下,邵雨同邵雪便跟着她进来了。
初见月没什么力气说话,只能皱了皱眉表达自己的疑惑——雪大人就算了,他不留在外头等顾衍么进来看自己作什么?
很快,紧接着踏入门内的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给了她答案。
初见月蹭一下起身,下意识挺直了腰杆儿,目光如炬地盯着越发靠近的玄色身影,像只浑身炸毛的猫,警惕万分。
“啪嗒——”
顾衍停在三步之外,信手从袖中拿出个瓷瓶扣在桌上,而后拎了张椅子放到身后,好整以暇地抱臂坐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上药,省的再磨蹭一会伤口自己就结痂了。”
初见月心里刚要升起些感激,就被这张嘴糟践没了。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你家这么大的伤口能这么快自愈?说的她好像很怕疼一样,她是怕疼吗?她是为了联考!
“咳!”初见月底气不足地咳了声,愈发坐直了身体,目不斜视地望向顾衍道:“顾大人,既然已经找到了尚书,我可以回去了吧?”
“可以。”
意外地,顾衍这回很是配合,甚至一抬下颌指了指身侧的门,“现在走都可以。”
初见月木然地随之望向门外漆黑月色,默默在心底骂了一声,扯出一抹很是敷衍的笑:“还是明日走吧。”
顾衍没说话,调整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微微侧身靠着椅背,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到她受伤的那边手臂上。
于他而言这伤不值一提,但这不着调的夫子不是自己。若不上药,说出去别人还以为他虐待小姑娘呢。
二人的视线同时转向了那看着朴实无华的棕色瓷瓶上。
初见月确实想快些上药,因联考第四场武试中最重要的是马球赛,不仅考学生,也需一名夫子上场。
此间风月夫子不多,陈升水平一般,官妗则是压根不会,唯有她十分擅长。此前她便很有信心,如今平白挨了一刀,不免担心倒是影响发挥。
“咳咳。”
思及此,初见月又轻咳两声,缓了缓气氛中的尴尬,而后犹豫着伸出左手抓住了瓷瓶,讪讪道:“顾大人盛情,草民却之不恭。”
顾衍仍旧没说话,颇有君子风度的侧身,扭头望向窗外。药已送到,他该走了。
先前为了洗净伤口,初见月干脆将右臂上方剪了刀口子,抬手时隐约能见到狰狞伤口旁白皙的肌肤。她想着这药应是顾衍自己用的,这般有权有势的人用的自然是好东西,遂想也不想的冲着伤口倒下一大片药粉。
然后她就后悔了。
“嘶——!”
已经抬起一只脚的顾衍被这道格外响亮的吸气声给拦了回来。
他拧着眉转身,便见到对面一张皱成一团的脸。
初见月拿出仅存的理智阻止了自己扔瓷瓶的冲动,颤巍巍地将其放回案几,眼泪汪汪地抬眸。
“顾大人,您确定这药万无一失么?为什么比寻常金疮药疼了数倍?”
他平时就用这玩意儿?确定这真的是药不是毒吗?这实在太疼了!比自己那瓶特制辣椒水还疼,这合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