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月傻了。
作为一个在青城山长大,见惯了世间玄妙之事的术士,她都被这毫无预兆的惊雷惊得忘了言语,豁得向后跳了一大步。
眨眼前架在她脖子上那柄一看就不是凡品的宝剑,此刻已经成了废铁,被雷劈成了两半哐当落地。
顾衍拿着仅剩剑柄的长剑,眼中闪过罕见的愣忡,但他反应极快,立刻联想到这是不是初见月捣的鬼?
他锐利地眸子扫过去,眼中的怀疑不言而喻。
初见月被这眼神一激,立刻甩掉眼中呆愣,迅速换作一副老神在在地神情。
“看吧,我都说了……”
“喀嚓——!”
“妈呀!”
她刚开了个头,头顶又毫无预兆的劈下一道惊雷,震耳欲聋的响声吓得她下意识惊呼。
第二道雷落下后,紧接着又降下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整整五道惊雷接踵而至,响彻天地。一道不落地悉数劈在了她的眼前——
顾衍身边。
初见月彻底被这几百年遇不到一次的奇景惊呆了,闭上眼睛动也不敢动,不住祈祷着:别别别别劈到我啊!
然而那五道惊雷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即使距离如此之近,也分毫不差地只往顾衍身边劈,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没碰着。
待声音停下,初见月掀开眼皮,率先便见到对面浑身冒青烟的顾衍。
人倒是没事,就是有点废剑,废衣服。
名贵衣袍被劈得七零八落,他周围一圈草地上整整齐齐码了五个黑漆漆的坑,冠冕掉在地上,冒着浓烈的烟,额前发丝似乎还焦了两绺儿,一卷一卷地翘着。
顾衍眼中的怀疑渐渐地变了味儿,平静且缓慢地垂眸瞧了自己一眼。
初见月小幅度地动了动鼻子,嗅到了衣服的焦味。她惊魂未定地望着对面,心中猛地跳出个想法:刚好五道雷,不会……被她说中了吧?
可方才她只是说的吓人而已,为了给自己博个壮烈的名声,不至于给师门丢人罢了。
还真劈啊!老天爷也太给面儿了!
初见月眨了眨眼,还没从老天爷的“鼎力相助”中回过神,却又听得耳边一阵奇怪的声响。
“咯咯咯!”
“汪汪汪!”
所有人都被接连五道惊雷惊掉了下巴,对这奇怪的声音毫无反应能力,只能愣愣地瞧着一群只有小腿肚高的东西正以惊人的速度向这边冲过来。
准确的说,是朝着顾衍的方向冲过来。
竟是一群老母鸡……以及一只圆滚滚的大黄狗。
那群还没到顾衍腿肚高的老母鸡气势十足,堵在他和初见月之间。一撅屁股,一左一右俩爪子横开一站,绿豆大的眼睛锐利分明,个个卷着翅膀,活脱脱叉腰骂战的老妪。
“喳喳喳喳,唧唧唧唧,咯咯咯咯咯!”
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总之在初见月眼里,这气氛,她觉得这群老母鸡唧地似乎不是什么好话。
“扑腾——咯咯咯!”有两只瞧着像领头的,猛地扑腾翅膀,拽着笨重的身子从顾衍头顶跳来跳去,鸡毛飞了满天。
邵雪离得不太远,亦最快反应过来,伸手捻住一片鸡毛,实诚地望过去:“大人,这群鸡好像在骂您。”
“……”
“汪——!”
那只蓄势待发的大黄狗终于动起来,铆足了劲冲上去,一口咬住了顾衍的手腕。
他手上束有护腕,一只大黄自然咬不穿。可即便如此,大黄仍是喘着粗气用力撕咬,口水淌了一手。
顾衍额头青筋跳了两跳,阴沉沉地的扫向对面。
“不是我养的!”见他看过来,初见月立刻一摆手,忙不迭撇清关系,讪讪地扯出个笑来:“只是喂过。”
她这般说,顾衍心中更觉得这一切都是她的诡计,他皱着眉看了大黄狗一眼,掌心一用力,便将它震飞。
“大人,您先用属下的剑吧。”邵雨跑过来,先是瞪了眼不着调的妹妹,将自己的剑递过去,而后拽着邵雪奋力捉鸡,折腾一番后总算是只剩鸡毛没有鸡了。
见顾衍又拎着新的剑向走来,初见月估摸着这回怕是定要砍她了。
她心口猛地跳动着,眼前的一切叫她萌生出个大胆的想法: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口中所说一字不差,到底是巧合,还是她真的突然转了运,说啥灵啥呢?
要不……再试试?
在顾衍抬手的刹那,初见月忽然提起一口气:“顾大人您要是再砍小心剑又断了!”
“咔——”
“哐当——”
话音刚落,邵雨的佩剑便喀嚓一下,应声而断,截面齐整,断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邵雨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心疼的望了望自己那砍人劈锁样样好使的剑,这回可没有雷劈,就因为初见月一句话,说断就断。
见鬼了啊!
“大人,您瞧见了吧,冤枉好人是不能的,我可没有说谎,老天都替我作证呢。”初见月神清气爽地舒了口气,这可比戳穿刘老生爽快多了,谁说她算不准的?瞧见没!说啥灵啥!
顾衍心里就不是这么舒坦了,鼻尖还混乱地窜着鸡毛味与焦味,令他脑中那根叫做理智的弦紧绷到了极点。
这等老天眷顾的话,原本他是半个字都不信的,但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叫他不得不怀疑这女骗子是不是用了什么奇门秘法,故意给他使绊子。
自己若执意继续将人全部扣押审问,难保她不会再耍滑头,这样拖延下去,也不利尽早找到陈堇轩。
“放人,只扣她去县衙。”顾衍改了主意,将断剑扔给邵雨,铁青着脸越过初见月而去。
“是,属下领命。”邵雨没有迟疑,即刻将后头的夫子与学生皆放了行。
初见月正为前半句庆幸,还没来得及笑一笑,便因后半句被动作更快的邵雪捆了个结实。
好吧,这朵霸王花一点儿也不讨喜了!
她再度感觉脑仁生疼,一股怒意直上心头,一扭身子便冲顾衍离去的背影道:“顾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天都给我作证了,你还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押我去衙门?日后平江的百姓要如何看待我?尚书大人的命值钱,难道我这小百姓的命就该这么贱?”
顾衍的脚步未有停顿,压根不咬她激将法的钩。
初见月双手被捆在背后,望着那道愈走愈远的玄色身影恨恨咬了咬牙。她不想就此妥协,被当做犯人般招摇过市,如果一定要把尚书失踪的帽子往她头上扣一顶,也不该这么被人牵着鼻子走。
身后邵雪推了一推,她艰难地迈了两步,小声嘀咕道:
“他奶奶的,怪不得师父说你命硬,跟块石头似的不近人情,我看雷劈还不够,最好下场大雨现在就洗洗你的铁石心肠。”
顾衍的脚步蓦地一顿。
初见月也被他忽然的停顿惊得一乍,心说这人耳朵这么灵?她刚才喊那么大声他连头都不会一下,这么么小声嘀咕一句就听见了?
真记仇!
顾衍确实隐约听见了一声嘀咕,但他并没完全听清,教他停下脚步的,是一滴豆大的雨滴。
“啪嗒——”
又是一滴砸落他领口,溅起一丝水花。
顾衍抬起头,阳光明媚晴好天里,凭空多了一块乌压压的黑云,不偏不倚横在他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