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严,庄严!”,听见后面点籽的文娟叫他,他抬起头停下脚步,旁边的陈刚见状也直起腰,套在犁上的麻绳顿时松垮垮的耷拉到地上。
“怎么了?”庄严以为出了什么事情,问道。
“没事儿,你看那边!”文娟指了指远处。
庄严和陈刚顺着文娟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老人独自套着犁,后面扶犁的是个瘦瘦小小的女孩。
“咋的了?”陈刚不解的问。
文娟见他这么愣头愣脑的,只撇了撇嘴也没再说话。庄严一眼认出了那是王大叔和秀英俩人。地里干活的人们都三五个一组,三两个人套着犁,一个人扶着犁,后面再跟个点籽儿加填土的。这父女俩像是被排挤了一般。
“那是村边儿上的王大叔和他闺女。”扶犁的二晏子看了一眼,稀松平常的说。
“怎么没人跟他们搭个伙儿呢?”文娟疑惑的问。
二晏子是本地人,自然熟悉村里的事,他叹了口气,说道,“别提了,要说他家也够可怜的。王大叔的老伴儿死得早,得了种什么病,说没就没了,他们爷俩算是相依为命吧。去年秋天他家这闺女啊就嫁给了老张家的小儿子,结果刚结婚三天,他这小儿子就掉从深山里摔死了。”二晏子说完摇了摇头。
文娟和陈刚听到这都瞪大了眼睛,“咋回事啊?”文娟问。
二晏子又摇了摇头,“具体咋回事儿,不清楚,反正张家小儿子的丧事刚一办完,老张媳妇就把这闺女给赶出来了,说他儿子是被这丫头给克死的。这还不解气,还撺掇村里的人谁也不许搭理他们家。前段时间有个跟这丫头关系挺好的老赵家的二丫头总凑在一块,结果没几天老赵家的窗户就被人给砸了。”
“这么嚣张?”庄严气愤的说。
“唉,大家也都清楚是谁干的,但都不愿意去沾这个边儿,惹一身骚,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嘛。”二晏子说完低头掸了掸裤腿上的土。
文娟、陈刚和庄严互相看了一眼,倒也都没再说什么。
陈刚套上犁要继续干活,庄严一动不动,陈刚“哎~哎~”的叫了两声,庄严撂下麻绳,边跑边回头喊道,“你们干着,我去帮忙!”
二晏子、陈刚和文娟都愣在原处,呆呆的看着庄严向着王大叔和秀英的方向跑去了。
王大叔要说年纪也不是很大,但几十年来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导致身体状况不是特别好,套着犁走得步履维艰。
两三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套一个犁尚且呼哧带喘的呢,更别提他一个人有多费劲了。
但王大叔和秀英都清楚他们在村里的处境,也不想连累其他人,一直默默的干着活。
王大叔双手紧紧抓住麻绳,吃力的拖拽着,一只脚没站稳,踩在了脚下坑坑洼洼的土地上,身体一下子倾斜了。
“爹!”秀英紧张的叫道。
王大叔没有松手,极力的想保持平衡。这时,庄严赶到,搀扶住王大叔的胳膊。王大叔站稳后吃惊的看过去,见是庄严,立马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去年冬天几天的相处,王大叔很喜欢这个年轻人,秀英也跟庄严熟络起来。
见庄严跑过来帮忙,秀英欣慰的笑了笑,还故意问道,“你咋来了?”
庄严话不多说,把麻绳套在自己身上,应了一句,“在哪儿干活不是干。”
秀英不动声色的低下头,强忍着内心的欢喜。
三人也不多说什么了,默默的继续干活。有了庄严的帮忙,他们犁地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秀英也是个劳动好手,一个顶俩,除了扶犁,撒籽、埋籽,动作麻利着呢!
另一边,刘胜利愁眉苦脸,狠狠的抽了一口旱烟。
村里的种子、化肥、柴油眼看供不上趟了,今天专门找人去镇上回拉来了好多,眼看到家门口了,如今却犯了难。
这一带的草甸子难走的很,空车过去都勉强,这一车的东西,万一翻车了,种子、化肥都白瞎了。
几个人合计着,要不就扛过去吧。
亏了都是比较健壮的,每人一扛就是两个大麻袋,重量着实不轻,压得他们头歪向一边,动也不敢动。
这草甸子深一脚浅一脚,万一哪个不留心摔倒了,人倒是无所谓,顶多浑身湿透了,种子可不行,会影响出芽率,到时候辛辛苦苦翻地、耕种,可不敢毁在这啊,化肥更不用说了。所以他们走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支书、支书”,许明慌慌张张得跑过来找刘胜利。
“怎么了?”
“支书,柴油拉回来了,13大桶”许明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好啊,辛苦了!”刘胜利拍拍许明的肩膀高兴地说。
许明却焦急的跟在刘胜利身后,“支书,现在车停在外头进不来,柴油也没法儿卸啊”
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如果拖拉机拉着这么多柴油过草甸子,必然陷进去,到时候再想拉出来就费劲了。
刘胜利背着手,踱着步,考虑着。
“这件事情,之前确实没想到。”
“有点麻烦啊”他自言自语道。
他从衣服上面的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又从兜里掏出点旱烟叶子,手心里捻巴捻巴,用纸卷起来,划了根火柴点上。
深深地吸上一口,继续低着脑袋走来走去。
一根烟的工夫,他抬头对许明说,“去,把庄严找来!”
许明一愣,“干啥?”
刘胜利挺了挺后背站直了说,“让你找就找,哪那么多废话!”
来的路上许明已经把现在的困境跟庄严介绍过了,庄严一路小跑来到刘支书跟前。
“快,有主意没?”刘胜利焦急的看着庄严。
“支书,把柴油桶放倒了,从草甸子里推过来吧?”庄严提议道。
“也是个法子”,刘胜利思考着。
见刘胜利没有说什么,庄严和许明打算开始着手试试。
“等等,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咱用绳子把这些桶连在一起,从草甸子上走,前面人拽,后面和两边的人推,怎么样?”刘胜利描述着自己的想法。
“好呀,这主意好!”庄严兴高采烈的说。
“去,许明,找绳子来,召集大家集合!”
很快,人聚齐了,要一起去草甸子对面把柴油运回来。来来回回从这草甸子上走了好多趟,大家都有了经验,反正都是些大老爷们,也就不顾及那么多了,与其走这么一趟,裤子湿乎乎的贴在腿上,干活也难受,不如干脆脱了算了。
于是,一群大老爷们只穿着大裤衩子,趟过了草甸子。
柴油桶整齐的码在拖拉机斗上,大桶立着就到了他们胸口了,更别提里面装了足足400斤的柴油。先得把这些大桶挪到车斗的边缘才好卸,人们真是想了各种办法,有的卯足了劲儿,先把桶放道,然后滚到车斗边缘。有的把桶稍微倾斜个角度,双手扶住桶的边缘用力转到边上。
众人正为着怎么把油桶卸下车争论着,许明提了个废轮胎过来,轮胎中空。许明对大伙儿说,“用轮胎吧。”
“我见他们卸过,把轮胎放在车斗边缘接着,油桶挪过来,落到轮胎上,油桶也不会变形。”
刘胜利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说完,组织大家一桶接一桶的往下卸。大桶从车斗边缘落下,掉到轮胎上,起到一个缓冲作用,或立着或倒着,油桶都不会变形,也省力多了。
等到13桶柴油都卸下来后,刘胜利指挥大家把油桶放倒,用麻绳连在一起。最前面留出一段绳子能套在肩上,靠前的位置一个接一个排了三四个油桶,然后又将绳子分成两股,两个桶并排摆放并固定好,一排变成了两排,最后再变回一排。
十几个大油桶被捆得像一个船形状的竹排。
随后众人将这个大“竹排”拽到草甸子上,几个力气大的在前面套上绳子拉,后面几个人使劲推,两边各留几个人也往前推。
13桶柴油分量着实不清,这一行人使劲拉使劲推才算是趟过了这片草甸子。
这些桶柴油从草甸子拽出来的一刻,每个人都兴奋的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