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春天风总是刮得很肆意,仿佛要用尽全部力气吹散冬的冰冷气息。随着春耕接近尾声,一直以来疲于劳作的人们也终于露出欣慰的笑脸。
今天是播种的最后一天,午饭后,大伙儿三五成群的席地而坐休息着,拖拉机也熄了火。种子、肥料都所剩无几,今天下午不用等天黑就可以全部播种完,明天就不需要再来地里了,大家都感觉到难得的轻松。
几个年纪大的男人们在一边儿的空地旁抽着旱烟聊着天,时而向远处光秃秃的田地眺望着;几个年纪轻的则干脆躺在干爽的光秃秃的土坡上,头枕着胳膊,惬意的观赏着蔚蓝天空中的朵朵白云快速的变幻着,他们年轻的脸庞时而被明媚的阳光直照着,时而被流动的白云遮出一片阴凉。
唯独不见庄严和许明,大光四处张望,见不到人影,也就作罢。
几个女生们叽叽喳喳的聊着天,陆丽丽忽然想到了什么新的编发,要给文娟编个试试。文娟也很乐意,笑眯眯的解开裹在头上的围巾,顺手将围巾直接系在了脖子处。
秀英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陆丽丽和文娟,相差无几的年纪,他们却可以尽情的说笑、臭美、打闹,不禁投来羡慕的目光。
陆丽丽给文娟很快就编好了鱼骨辫,兴奋的让大家欣赏,每个人都夸好看。
孙文文说,“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手艺!等我头发留长了也给我编一个呗!”
陆丽丽抬了抬下巴,信心十足的说,“那还不好说!”
文娟美滋滋的摸着刚刚编好的头发,一缕缕发丝扎实的交织在一起,忍不住称赞道,“丽丽,你比我编得好太多了!”
陆丽丽左右观摩了一下,指着耳侧的位置略有所思的说,“这里要是有朵花就太完美了!”
文娟笑了笑,她白皙秀气的脸庞配上这个鱼骨辫,看上去更加文静、端庄了。
陆丽丽抬起头张望,远处一片翠绿的芦苇荡吸引了她的目光,芦苇长出了翠绿的长剑一般的叶子,周围点缀着黄色的小野花。
“你等一下!我很快回来。”她说完兴高采烈的奔着芦苇荡跑去。
文娟往陆丽丽跑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猜到她是要去摘野花,微笑的看着她像小鹿一样蹦蹦跳跳的跑远了,一会儿工夫,就被飘摇的芦苇挡住了身影。
今天开拖拉机的时候,许明总觉得方向盘震动不正常,前轮出现摆头现象。凭借着多年的经验,他基本判断出是前轮定位问题,趁着休息的时候,拉着庄严过去研究研究。
如今庄严的能耐大家都有目共赏,凡是谁遇到困难都愿意找庄严帮忙。庄严也很享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每次都耐心的出谋划策,直至问题解决。
庄严趴在拖拉机那专注的查找问题出处,不一会儿就发现了是主销后倾角过小导致的。他正认真的跟许明分析着问题原因,许明也侧耳倾听,忽然远处传来“救命”的呼喊声,很熟悉的音色,音量却并不很大。
许明蹭的站直身,盯着庄严问,“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庄严也隐约听见有声音,见许明这样问,也直起腰,安静的聆听着。
声音再一次传来,音量明显更微弱了,许明惊呼,“不好!”,拔腿就跑。
庄严虽没有听清楚具体什么声音,但见许明的反应,也紧张的跟在后面追了过去。
许明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向芦苇荡跑去。
远远地看见一双手高高的举起,沼泽马上要没过肩膀。
许明急切的冲过去,顺手解开用来当裤腰带的绳子紧紧的抓在手里。
陆丽丽以为自己要死了,四周都没有人,不会有人发现她陷入沼泽。她绝望的不再挣扎,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她默默的抽泣着,下沉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许明大喊,“抓住绳子!”
陆丽丽猛地抬头,看着许明向她跑来,眼里重新又有了光。一瞬间,她哭出了声音。
庄严也紧跟着赶到,用自己的裤腰带紧紧的打了个结,连接上许明递出的绳子另一端。陆丽丽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绳子。
许明和庄严拼了命的往后拽,他们用脚使劲的顶着脚下的土地,屁股向后沉,腿部使足了劲儿,一下又一下的拉动手里的绳子。
另一边,文娟感觉到不对劲,陆丽丽这么半天没有回来,她紧张的起身向芦苇荡那边张望着。不一会儿见两个身影飞快得跑过去,直觉告诉她“出事了!”。
她慌张的叫大光和陈刚,“快!快!丽丽怕是出事了!”
听见文娟这样喊,大伙儿都紧张起来,纷纷向芦苇荡飞快跑去。
陆丽丽获救了,她上来的一刻,一把扑进在最前面的许明怀里放声大哭。她吓坏了,身体不受控的颤抖着。
文娟气喘吁吁的跑近一看,陆丽丽浑身是泥,趴在许明的怀里,终于,那一刻悬着的心放下了,腿一软,瘫坐在地。
许明渐渐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正搂着陆丽丽,赶紧松开手,但陆丽丽低垂着头,手死死的抓着他的衣服,他只好垂下一边胳膊,另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着,“没事了、没事了”。
孙文文和刘晓秋赶过来,搀扶起还没回过神的陆丽丽,缓缓的离开。
秀英轻轻的扶起文娟,文娟抬起头看向秀英,眼睛里溢满泪水。
这片他们辛勤播种的土地,第一次向他们展现出张牙舞爪的惊恐一面,另每个女知青都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