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绥冷眼看着从聚福居走出来的祁百川,他穿了素净的春衫,拎着几只点心盒子。
背地里冷傲不屈的人,认出了携女进门的郭邦宁后,身子躬得都要折叠起来了!
那副巴结谄媚的样子简直不忍直视。
林绥看得心里拱火,转身快步离开。
按照计划,若是牛夏那边进展顺利,很快便要轮到她出场了。她这次要扮演的是妙慧真人的爱徒长春子,目下无尘孤傲高洁,此刻就在金牛观修行。
无极丹多出自涤尘观,妙慧真人常年闭关,寻常人接触不到,她的爱徒长春子则成了很多人的希望。无极丹被炒成了疗伤圣药,向长春子求药的人本就不少。林绥要借的便是这个便利,冒充长春子把无极丸高价卖给祁公子。
骗局讲究九真一假,真实的东西越多,便越容易成功。
天色晴好,蓝得清透澄澈,令人心情愉悦。
长春子来到金牛观修行后,足不出观,更是嫌少会客,林绥只能将最终局设置在观内,也能打消祁百川的顾虑,毕竟谁会在诸天尊神的眼皮底下行骗呢?
她边走边在心里推演骗人的过程,看看有没有什么漏洞。
接下来的几日,牛夏她们会继续放出长春子手里有无极丹的消息,将李婶引到金牛观,故意让她看到有人通过“特殊渠道”买到无极丹,诱惑她上当。
稍微警醒一点儿的人,自然不可能轻易受骗,就在李婶半信半疑时,林绥扮演的长春子肃然出场,将私下售卖的人抓个现行,痛斥拆穿对方的骗局。如此一来,李婶便会再无顾虑,一门心思地给她主子传话。
整个骗局的核心还是祁公子,李婶毕竟只是家仆,最终付钱的是他,要如何取信于他,让他心甘情愿地掏钱是最重要的。
林绥是第二次扮女冠,她扮的女冠超凡脱俗目下无尘,很有翩然欲仙的气质。
翠姨老说她有做骗子的天赋,扮什么像什么,对方被她骗了钱,还担心她拿的不够多呢。
偶遇王府总管父女的事,只在她心里激起小小涟漪。
金牛观古朴雅致,背靠鹤鸣山,坐落于外城的西南角,在吉春府小有名气。
观内的斋饭素酒酿堪称一绝,荷叶饭、七宝羹、时令花糕、素鸡鸭鱼、素火腿供不应求。
善男信女们多是奔着吃食来的,口腹之欲得到满足,自然也不能怠慢了神祗,香火供奉日渐旺盛。
许多赶考的仕子考前都会来拜一拜,想要求个好前程。当地一个举子的娘亲在观内烧香祈福后,这位举子便一举登科。久而久之,坊间便传言金牛观的斋饭蕴含着能使人高中的能力。
慕名而来的香客多,食客更多,观内的师父们只得请帮厨做些择菜烧火倒泔水的粗活。
林绥慢悠悠走到了金牛观的角门前,牛春已经跟后厨的掌勺打好了招呼,这几日她入观帮厨,方便她行骗时套用长春子的身份。
门前台阶下停着辆牛车,两个上了年纪的师父正从小车上卸米和菜。
米袋沉重,两人搬动十分吃力,林绥挽起袖子上前帮着将米袋抬进了门。
她将米袋归置好,沉静道:“师父,我是新来的帮厨,这些由我送到后厨去吧 。”
管事愣了愣,解释道:“姑娘,你来得不巧,已不需要帮厨了。”
原来昨夜风大雨大,观内一颗百年古树被雷击倒,将中殿的殿顶砸了个窟窿,时不时便有碎瓦掉落,正巧观内诸神像也需修缮,住持便决定闭观三个月。闭观也自然不需要帮厨了。
这下别说扮长春子了,连金牛观都进不去了。
林绥闻言心里一凉,“嗯?那何时闭观呢?”
她预想了各种意外,骗局被拆穿都想到了,没料到会出这样的变故。百年前吉春府匪患闹得最凶时,金牛观都未有过闭观,她何其有幸啊!刚想借助此地来骗人,闭观了。
管事见她面有失落,直言道:“明日鹤鸣书院的学子进香,用了晚饭后便会闭观。姑娘可留个住址,等开观后,你再回来不迟。”
若等金牛观重新开观,这个局十有八九就做不成了。
林绥脑子发懵,点点头,面上强颜欢笑,脑子里各种想法不停闪过。
没有成不了的骗局,只有不努力的骗子。
她必须想办法留下来!不是还有一日吗?开弓没有回头箭,择日不如撞日,明天她要见到祁公子心甘情愿奉上二百两银子。
“我将东西搬去后厨。”
不待人吩咐,她拎起米袋往厨房走,一路跟管事闲话。她声音清脆动听,人也活泼欢快,很讨人喜欢。
林绥抱着米袋,边走边自荐:“我会做素饽饽,扁食,粉羹,春盘、节糕也拿手,时令小菜做的好,还也会酿酒,劈柴又快又利索。师父,当真没有我能做的活儿吗?”
管事无奈笑道:“后厨的活儿都有人做。”
林绥不泄气,夸赞观内的古树修竹,称赞花圃里的秧苗粗壮。
“侍弄花草我也在行,也能捡柴、采药,字也认得几个,抄经也可以。”
管事笑着摇头。林绥仍不放弃,诺大的金牛观,总有适合她的活儿,她要帮管事多想想。
“赶车也成啊!师父们如果外出打醮,城里的大大小小的巷子我都熟,保管不耽误师父们的正事。”
将米和菜归置好,她发现两个上了年纪的师父正在屋檐下搭梯子,她上前帮着将灯笼一一挂好。
她做事勤快利索,也不要求什么,看到的活儿便去做。
管事的看着她忙活,觉得若就这么将她打发走了,实在过意不去,想了想问:“姑娘胆子大不大?”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说实话,这差事会黄吧?
林绥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让我去降妖除魔肯定不行。我怕紧要关头,管不住自己的腿。”
一旦妖邪特别凶特别吓人,她可能会扭头就跑,没办法顶住。
她毕竟年轻,比师太们跑得快的多。若是将师太们扔给妖邪自己逃命,算背信弃义吧?
这算胆子小吧?
管事被她逗笑了,道:“藏经楼还缺个扫尘的人。”
藏经楼有七层,全部打扫下来要一整天,只有年轻人干的下来。
看着她怯怯的眼神,怕她误会上面有妖邪,管事安慰道:“传言都是骗人的。楼内光线暗些,过堂风偶尔弄出些响动。”
得知藏经楼只需七日打扫一回,没有工钱,可随观内众人食宿,林绥很是心动。
从长远计,能出入金牛观的正经身份对她很重要,无极丹她日后可以多卖几次,这种不需要每日上工的活儿很适合她,春耕时她还要回寨子里忙一阵的。
林绥欣然接受了。
在观里安顿了住处,林绥赶往苦水巷,她需立即知会众人调整计划。
苦水巷的小院里,众人正要准备开饭,林绥急匆匆推门进来,发现几人眼神惊恐地盯着她。
她不解问:“怎么了?”
众人集体松了口气,还以为是刚刚巡检过的兵马司的人去而复返呢。他们虽然是骗子,可是只骗人品卑劣的富商,这也是替天行道劫富济贫的嘛,兵马司的人对他们穷追猛打……害得众人听到兵马司得名号腿肚子都抽筋。
牛春奇道:“你不是去了金牛观?怎么回来了?”
林绥丧气地往枣树下的摇椅上一躺,有气无力道:“明日日落后,金牛寺就会闭观。”
若想不急不躁地钓鱼,怕是不成了。
“什么?”几人惊讶出声。
月娥年纪最长,先问道:“换地方呢?”
林绥将蒲扇扣在脸上不说话,她也不是没想过,时间怕是来不及,仓促之下很难让对方确信自己长春子的身份,或许会适得其反。
出师不利,这次怕是骗不成了,众人霜打的茄子一般。
牛春觉得此刻需要他这个老大哥出来主持大局了。
“你们都往桌边聚一聚啊!这次要怎么钓鱼,我来说几句。”
林绥一副无精打采模样,眼神都失去了往日神采,双手托着腮听他叙话。
牛春清了清喉咙,很有威严地道:“我说说我的想法。”
林绥点头:“我没意见,听大家的。”
其他人暂时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静静等着牛春发表高见。
牛春道:“成功的骗局在于灵活,不能拘泥啊,既然金牛观要闭观,我觉得现在就该马上改用“天仙局”。”
天仙局好啊!世间男子鲜少有不好色的,尤其喜欢搭救落难美人。不管对方出于什么用心,只要将其诱骗到准备好的房间内,第一步就成了。只要他进了房门,外面的人踹门进去,一拥而上,哪怕他什么都没做,先将其一顿胖揍,再诬陷他诱拐自家小妹私奔,要么出钱私了,要么扒了衣服扭送官府。看看他是要面子还是要钱,到时保管他有理说不清,只能认栽。
牛春滔滔不绝地说着,就听到咔嚓、咔嚓的清脆响声。
众人怒目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