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树下,斑驳的阳光落在石桌上,清风凉爽,林绥咔嚓咔嚓磕着松子。众人怒视她,她不好意思地缩缩头,示意牛春继续。
牛春:“你们觉得天仙局怎么样?”
林绥道:“我觉得不怎么样。”
这个骗局都有个特点,吓唬急于脱身的寻常人可以。对方被揍得晕头转向,听到他们要报官,下意识便退缩了,选择花钱免灾,息事宁人。
对付姓祁的不行,他能在兵马司指挥使眼皮底下胡诌八扯,心态稳,不怕吓唬,说不准报官还替他省了麻烦。
“天仙局”的苦主要爱惜声名,不想惹事,拿出十两八两银子买个教训,自认倒霉。那个姓祁的呢?比她还不要脸没下限。
哪怕给他设了天仙局,保不准到时候事情会出现反转,想报官求助的成了她们自己人。
牛春急躁地抓了抓头发道:“那你有什么办法?”
林绥道:“我没意见,我听大家的。”
几个人七嘴八舌,觉得继续执行原计划的成算不大,还是“慈悲局”更稳妥。
牛春:“改用“慈悲局”!不用那么多弯弯绕绕了。”
慈悲局是让人扮年长的体面老爷,跟那祁公子擦身而过时,故意撞到在他面前,一口咬死是被他撞了,届时把事先备好的装着碎玉的匣子打开,讹诈他撞碎的是祖传的玉观音,要他赔钱了事,要不就报官。
又直接,又完美!只要掌握好时机,大庭广众下姓祁的百口莫辩,只能赔钱。
林绥想了想,眨巴着眼睛道:“我觉得不稳妥。”
“慈悲局”不合适。以她对姓祁的的了解,若他被碰瓷讹诈,绝对不会赔钱!赔钱就坐实了是他撞的,他性子并非能咽得下窝囊气的人。为了还原真相,他怕是会留在原地,先将碰瓷得扣住,一边要人报官,一边找状师,盘问证人,最后难于脱身的必定是她们。
众人意味不明地盯着她,她讪讪笑道:“我只是说自己的看法,没有意见,都听大家的。”
月娥几人激烈争论一番,大家觉得林绥这也不同意,那也不接受,必定是有主意了。
牛春看向她:“你说怎么办,大家跟着干就是了。”
林绥托着腮,笑容真诚眼神清澈,“其实我……”
众人齐声吼她:“别说废话!”
她“哦”一声,被吼了也不在意,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站起来,道:“计划不变。”
几人面面相觑,敢情大家伙前面说了那么多,她是根本就没听进去啊!
这丫头肯定是猜到她提议按照原计划做,会遭到众人反对,等大家把自己得想法说完,她表面上什么都同意,实则意见多得是。等众人没辙了,她再把想法提出来,受到得阻力就没那么大了。
真是心眼子多的丫头!
牛春蹭了蹭下巴,从怀里掏出四块羊拐,握在手里晃了晃扔在桌上。装模作样观察了一翻,他一脸的高深莫测道:“唉呀!卦象预兆不好,大凶。”
牛夏左看右看,没从羊拐上看出吉凶,只是她也不赞成冒险。钱日后还能再赚,不能把人搭进去,这几日她观察了那位祁公子,对方似乎是个深藏不露的。
只是她一向唯林绥马首是瞻,不想反驳她,便道:“这两日我在土地庙算了几次卦,得到的结果都不大好。金牛观要闭观,天意如此,不如换条“鱼”。”
金牛观闭观,百年难遇的事儿让他们摊上了,这是老天爷在劝他们收手啊!
为了说服林绥,她向月娥使了个眼色。
月娥温言笑道:“钓鱼嘛,说不准下次还有更肥的。寨子里春耕要开始了,翠姨让咱们早点回去。”
众人打了退堂鼓,林绥内心十分坚定。
她如此执着设计骗这个祁公子,骗钱只是其一,此人的出现,或许能让她的复仇计划快速实现。未免众人担心,她暂时不方便跟他们说。
她素手提壶给每个人倒了茶,缓缓道:“祁公子前几日从银庄兑了二百两银子,这笔钱,是先遣,就让他用这笔钱买无极丹好了。明日拿到钱,我们即刻回寨子。”
银子他本是托人带给凝霜的,又被凝霜退了回去。
若不是知道他手里有钱,她也不想大费周章。
林绥说完便看向众人,将决定权交给他们,毕竟靠她自己完成不了骗局。
二百两!!修祠堂、买牛犊、去一次绮兰阁……几人听后眼睛亮了,互相碰了个眼神,都觉得可以冒冒险。
牛春已经想好银子到手要怎么花了,先狠狠吃一顿红烧肉,只吃肉不吃饭,解馋了他要在城里买房买铺子,门前要有石狮子,朝向要坐北朝南的,别人家有的自家都要有。
牛夏因为小时候寨子里太穷,经常吃不跑,现在还是一头卷曲的黄毛,为此很是自卑,等有了钱,她就顿顿吃黑芝麻。
他收起羊拐骨,一脸认真道:“做咱们这行,不能靠卦象吃饭,我前几天还做了发财预示梦呢。”
月娥也赞同道:“这天儿还不是太暖和,还不到春耕的时候,迟几日回去也不打紧的。”
众人不再嚷嚷着要放弃后,林绥重新给几人倒茶,开始分派任务。
“要让李婶知道,长春子手里的无极丹不多了。明日是她最后的机会。”
也就是说,把任务分解一翻,他们要干的事情还不少。首先,找借口把李婶引去金牛观;在她面前演戏,要她亲眼确认能在观内买到无极丹;让她跟林绥搭上线,确信“长春子”身份;坚定她的决心,确保她说服她主子付钱……
对方是个很有主见的大婶,想让她被众人牵着鼻子走,这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牛春挠挠头,有些犯难道:“这个大婶每天除了买菜根本不出家门,怎么才能把她弄去金牛观啊!”
她闭门不出,众人有力气也没处使啊。
林绥咔嚓咔嚓嗑着松子,想了想道:“这几日她都做些什么?”
牛春从怀里掏出个卷边儿了的小本,沾了唾沫一页页地翻,一项项地说。
李婶是他们见过的最自律的大婶,每日辰时准时开门,扫院、喂鸡鸭鹅、买菜、烧炕、做饭,每日每个时辰做的事情都一样。邻里打招呼从来不回应,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哪怕街上有杂耍、幻术,从不多看一眼。
牛春记录的十分详细。
只是,清水巷还住了孙县丞一家,加之听说祁百川功夫很好,牛春怕打草惊蛇,盯李婶也不敢盯得太紧,也就没发现祁百川白日去税课司上值的事。清晨出现在巷子里的小轿,众人都以为是接孙县丞的呢。
林绥问道:“昨日她巳时末又出了一次门?去做什么?”
牛春答:“去林氏杂货看了一圈,什么都没买就出来了。”
特意出门一次,空手而归?
听到李婶在刀具前站了许久,又想到她昨日买了羊骨头,林绥觉得她兴许是去买菜刀。
或许是没买到可心的,只能凑合用原来的。这位李婶没什么都要仔细甄选,追求样样完美。
这倒是一个机会。
林绥道:“大牛哥你磨刀还成吧?”
她一提,牛春立马懂了她的用意。
牛春谦虚道:“算过得去吧!经我磨过的刀,也就是吹毛利刃。就算她不磨刀,补锅修盆,抹墙上瓦,总有一样她需要的。”
他想好了,届时摊子就扎在李婶府门外。磨刀补锅就送小米和粽子叶,再给围观的小娃娃们糖人。人一多,巷子里说什么闲话,总能传进去吧!
李婶若当真想要无极丹,总会去金牛观看看的。
只要她肯过去,就可以执行计划的第二步了。
林绥想了想道:“明日若是出了纰漏……”
众人点头:“翻脸不认人,各跑各的。”
林绥放心了,她还要回金牛观做准备,毕竟明日她要唱重头戏。
林绥走后,牛春盯着她的座位若有所思。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此次骗祁公子林绥急躁了。当真为了那二百两银子?
他觉得林绥有事情瞒着众人。姑娘大了,就有自己的心事了,连他这个老大哥都不告诉了。难不成,绥绥看上那个小白脸了?
表达爱意被拒,便用这种欲迎还拒的招数?
明知两人身份差距没办法在一起,让他上当吃亏栽跟头,引起他的注意,让他知道她并非寻常女子?
这的确不是正常女孩能想出来的招数。
上一次她用这招儿,是五年前,结果跟孟玦决裂了,青梅竹马的两人弄得跟仇人一般,老死不相往来。
那次后,孟玦姐弟便搬出了寨子,还把林绥的未婚夫给撬走了,转头就成了孟玦的姐夫。
月娥摆好饭,在他眼前晃了晃指头。
“还在想银子得手怎么花?”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月娥相当了解这位同伴。
牛春摇头:“你记得当初绥绥为什么跟孟玦闹掰吗?”
月娥冷脸道:“好好的提他干什么。”
孟玦那个没良心的小崽子,现在成了南城兵马司指挥使,人模狗样抖擞起来了!当年拖着两条鼻涕,衣裳破得屁股都盖不住,吃了寨子里那么多米,结果姐弟俩暗地里把大寨主给林绥定的未婚夫给撬了,从此迈入朱阁绮户成了人上人,再没联系过他们。这也就罢了,成了南城兵马司指挥使后,处处找寨子的麻烦,林绥险些死在他手里。
月娥警告道:“我知你跟孟玦交情不错,若还顾着我们这些伙伴,就不要同他来往。”
牛夏看着大哥,很赞同地点点头。
牛春抄起筷子憨笑:“那不能!当初只是觉得他可怜。”
谁也没想到是个心气这么高的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