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传来杯子摔碎的声音,又一声男子的痛呼,林绥暗觉不好。
出事了!出大事啦!
凝霜脾气暴烈,情绪激动之下怕是要锤爆渣男狗头!要出人命啦!
她脑子里都是凝霜仰天狞笑,渣男横尸的情景……
匆忙中,她摘下佩兰的头巾随意一遮,拧身从窗口跃出,踩着窗外的花树一跃而起,跳进了三楼的房内。
屋内,茶杯碎片满地。一脸惶恐的凝霜与一男子面对面站着,她手里握着的匕首,不停有血低落下来。男子背对着林绥,也不知道是否伤到了要害。
到底来晚了,太冲动了啊!
林绥向凝霜低喝道:“住手!”
为了个负心渣男搭上自己,她是不是傻!
凝霜被她一吼,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看到手上的血身子一抖,手中匕首坠地,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林绥没去管凝霜,奔过去先去确认那人的伤能不能医治,就见男子转过身来。
此人身着月白云锦右衽长衫,玉冠束发,眼神清冷桀骜,没穿貂皮马甲,也没带大金链,这不就是在江堤上跟踪她,又画出她背影的那人?
真是巧了。林绥的心眼比针鼻儿还小,正愁找不到他这个见义勇为的“大善人”,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男子眸光清冷,眼视线在她身上滑过,随手在衣架上扯了条素白帕子,用力缠紧手上的伤口。
两人的旧账改日再算!先说眼前的事要怎么解决!
怎么办,凝霜的确是行凶了,对方看起来不是善茬。
他若将事情闹大,不仅凝霜会惹上牢狱官司,琦兰阁也会受牵连。
总不能让怀孕的凝霜去蹲大牢,要想个办法撇一撇干系才行。
林绥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她看了看晕过去的凝霜,仰着头蛮横质问道:“你把凝霜姐怎么了?”
男子眼神冰冷,浑身上下有股不可一世的傲慢。
“你不是看到了?是她伤了我。”
林绥煞有介事地摇头:“你胡说!我进来时就看到凝霜姐倒在地上,她怎么能伤到你?明明是你负心薄幸,抛妻弃子,为了不负责任,暗中对她下毒手。你这伤口是自己弄的吧,还想诬陷她?无耻!哪怕闹上公堂,我也是这番说辞,天理昭昭,自作孽不可活。”
祁百川有点儿无语,好一个颠倒黑白的姑娘,还没弄懂内情,就先把凝霜摘得干干净净。
也不知她听到了多少,她头巾遮着半张脸,看穿戴应该是琦兰阁的人,跟凝霜的关系应该不差,否则也不会为了给凝霜脱罪,上来就倒打一耙诬陷他。
祁百川道:“此事我不会报官。我与凝霜的关系,并非你想的那样。”
他与凝霜此前并不相识。今日过来也只是代人传话,句句保真,一字未改。
他也没料到有人听壁脚。
传话传成这个结果,祁百川也很无奈,不知凝霜有没有事,他向躺倒在地上的人探出手。
欸?狗东西竟然又暗下毒手!在听到他说不报官,林绥还松了口气,没想到他这是声东击西啊!
林绥以为他要对凝霜不利,袖子一拂一甩,卷起小桌上的香炉冲着他一抛。
祁百川正给凝霜搭脉,随手揭起绣棚上的绣品甩出去。绣品在半空一转,裹住香炉,又朝她扔了回去。香炉落地香灰四散,飞溅得两人满身。
林绥摘下墙上的竹笛,直奔他面门。
抢在林绥攻到面前时,祁百川退到一旁,拧眉冷道:“我并无恶意。她只是晕了,并无大碍。”
刚刚探过脉,他深知凝霜所言非虚,她腹中的确是有孩儿了。
先前凝霜情绪激动,动了自绝的念头,他出手阻拦时,被匕首刺破了手掌。受伤的是他,凝霜却晕了。他答应过求他带话的人,凝霜的事不会对第二人提起,可他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祁百川面色阴沉,直言道:“我与她,毫无干系。”
他否认的彻底,听到林绥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无关?是孩子无关,还是凝霜无关?凝霜刚刚都说了,要死一起死,想要跟他同归于尽的!就这他还厚着脸皮说无关?
祁百川像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头疼道:“她刚刚打算寻短见的。被我拦下,未遂。”
凝霜说的一起死,是指肚子里的孩子,而不是他。
林绥怎会信他,都是推辞借口,就是渣男不想认账,还想影射孩子是别人的,跟他无关。
人渣!无耻至极!
她抄起桌上的铃铛晃了晃,提醒外头侍候的丫头出事了,又矮身探了探凝霜的鼻息,发现她当真只是晕了这才放心下来,压低声音道:“刚刚在下面我听得清楚,你负心薄幸,想要另娶他人,狡辩没用。若她有个好歹,我会呈堂证供你始乱终弃。缺德!下流!”
受了这莫名其妙的臭骂,祁百川百口莫辩,他身上沾了不少香灰,些许狼狈,到底一句话没解释。
丫头推门进来,看到地上的凝霜吓得六神无主,还是被林绥提醒这才想起去请郎中。
不到片刻,黑佩兰领着郎中丫头赶了过来。琦兰阁的女子,都有真心错付的经历,都是风月里吃过苦头,摔过跟头的,对凝霜的事情感同身受,此时看向祁百川的眼神已有了同仇敌忾的意味。
黑佩兰先命人将凝霜安置到床上,放了帐幔后,吩咐郎中替她诊脉。
林绥见撑腰的到了,立刻来了精神,一头扎进黑佩兰怀里可怜巴巴地告状。
“他欺负凝霜姐,还打坏了鎏金掐丝兽耳蝉纹香炉,上百年的物件,几百两银子呢,被他砸坏了。”
众人目光落在角落里材质不明的小香炉上。
祁百川猛抬头看她,又去看着地上砸掉了角的黑漆漆的小香炉,想到绮兰阁一杯茶的价格,心里一个咯噔,当真值这么多钱?
黑佩兰冷淡道:“公子进门前,凝霜一切还是好好的,现在却落得生死不知,公子不解释清楚,今日别想出琦兰阁的大门。”
众人视线又齐齐盯在祁百川身上。
林绥自认出他就是跟踪、揭发自己的人后,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这男人怎么这么白,他是抹粉了?大春说他是南方来的行商,瞧他眼神桀骜,眼睛要长到头顶去了,并不象个做生意的。
有些人呢,初见便让人不喜,再见生厌,说得应该就是他了。长了副好样貌,做的却是缺大德的事儿,始乱终弃,配不上老天爷赏他的好样貌。
看什么看?
林绥眼神不善地盯着祁百川,祁百川也睨着她。不为别的,屋内女子众多,林绥最是惹眼,目光最是直白火辣,她用头巾遮了半张脸,更显得双眼生气勃勃清润黑亮。
原本祁百川不过随意一瞥,却被她眼神中的厌恶震动,她对自己敌意深重,宛若自己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这让祁百川倍感疑惑。
两人似乎从未有过交集,厌恶从何而来?
祁百川错开目光,抬了抬下颌,向黑佩兰道:“事关隐私,无可奉告。”
他受人所托向这位凝霜姑娘传话,无关之人一个字都不会吐露。
这嚣张的态度根本不把众人放在眼里,林绥眼刀在他身上险些捅出个筛子来。
黑佩兰知道凝霜私下里有个相好,为其出钱出力,就等着对方加官进爵后来娶她,想来就是眼前之人了。凝霜的事从不准任何人过问,一切也只能等到她醒来自己决断。
郎中诊脉后,几番欲言又止,单将黑佩兰叫到一边,说了一阵子话。
黑佩兰回来后,看向祁百川的目光极为复杂,道:“凝霜既肯为公子抚琴,说明对你另眼相待,眼下她沉疴昏迷,公子若这般走了,未免不近人情。”
屋内各种脂粉气混杂,祁百川攒着眉,就要待不下去了。
他想了想,取出一锭金子和一枚玉佩递给黑佩兰。
“我暂住南城清水巷巷尾的白府。”
一刻不再逗留,他一转身,堵在门边的姑娘们自动让了条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