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变数
程饭饭2023-03-28 15:483,908

  刘宝以为她还在记恨隐瞒了貂皮之事,急匆匆往回赶,边在心里暗暗盘算着:皮子能售八十两,赎回契票三十两,赎回皮子五两半,净赚四十多两。

  刘宝一路心花怒放,觉得周围摆摊的泥腿子也顺眼了。

  呼哧带喘跑回大柳树下,皮货摊的马车还在原地,他累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扶着膝盖将契票递过去。

  “刚刚那伙计呢?赎貂皮。”

  年轻脸嫩的小伙计一愣,心道哪里还有其他伙计?此处生意并不好,若不是开江后客流云集,平日从不来此处售货的。

  小伙计并未多说什么,接过刘宝的契票,只看了一眼就给他扔了回来。

  “咱们这是“大有皮坊”,你这上面是“太有皮坊”,契票是假的!你胆子不小,想敲诈吗?”

  刘宝被雷劈了一般,抢过契票仔细一瞧,果然是“太有皮坊”。他刚刚被八十两冲昏了头,只想着追上女子赎回契票,哪儿来得及仔细核对啊。

  就算契票不对,皮子的确是他们家收的,必须负责到底。

  刘宝跳着脚骂道:“莫骗老子!就是这辆马车,叫刚刚的伙计出来。你们是不是看我的皮子好,想贪了?我要报官。”

  刘宝不依不饶,认定是皮货摊子欺骗他。小伙计被他拽着,弄得没办法,只得报官。

  受理案件的捕快来得很快,听取了双方的口供。

  刘宝认准了就是这两马车,就是这个位置,另一个伙计收的皮子,写的契票,一定是大有皮坊的人私藏了他的贡貂。

  哪有什么另一个伙计?

  年轻的小伙计突然想到,刚刚他的确有两炷香的功夫没在摊位上,那是因有个乞丐抢了车上的一件皮货就跑,小伙计撒腿就追,两人一追一赶绕着江堤跑了两个来回,最终乞丐被他撵得放弃了皮子。他刚带着东西回来,刘宝就找上了门。想来就是那段时间,被人钻了空子,冒充了伙计。

  刘宝此时已经明白被骗了,当时他亲眼见着了小伙计追乞丐,只嫌热闹不够大,没成想这就是骗子针对他设下的毒计啊!

  现在想来,那女骗子说要买包袱皮,应该就是故意拖延时间,等着乞丐被真伙计引走,好给假伙计腾地方呢。

  三十两啊!他要克扣多少下人的月钱,跟大管家使多少心眼,才能攒出来三十两啊!都是他的辛苦钱啊!

  刘宝全部怒火都撒在了小伙计身上,抓着他的衣服吼道:“你为什么要离开摊位,是不是故意的?你赔我三十两!”

  小伙计一把将他搡开,怒道:“被抢走的皮子,比这里所有皮子加一起都值钱,丢了我赔不起。”

  刘宝还想继续闹,便听到码头上开船号子响了。他气得直翻白眼,嚷嚷着让捕快帮他追回银子,逮住该死的骗子,一定还他一个公正。

  从刘宝那里拿到了三十两银子后,林绥片刻不停,向着人流最稠密的地方走。她边走边在幕离内掏出里衣的棉絮,收紧腰带,摘掉幕离,解掉披风,又打散发髻梳成一条长辫子,掏出帕子抹掉妆容,恢复素颜本色,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做得自然又迅速。

  此刻她还哪有半分已婚妇人的样子,就是个飒爽利落的小丫头,哪怕她就站在刘宝面前,怕是对方也认不出她。

  到这时,林绥才放下心来,脚步也从容舒缓了。

  她并不知道,身后一直有道视线盯着她。直到她下了江堤,去跟翠喜回合,那人才止住脚步,冲着她的背影玩味儿地笑了笑。

   

  天近晌午,长堤上供应客商吃食的小吃摊子连片支了起来。

  风里有干松枝做炊柴的香气,各色吃食,林绥最爱苋羹。此时正是苋菜最嫩时,春雪消融,江岸的草滩上苋菜随处可见,食摊就地取材,以飨即将远行的人。苋羹要取苋菜的嫩尖干炒,加上晒干的小河虾一起煮烂,吃起来清鲜满口,最得老人孩子喜爱。

  林绥心情颇好,摘了一捧野花,磨磨蹭蹭拖延去马车那里汇合。

  山寨里的小子们见她走一步,要退两步,翠姨的脸色已经阴沉得没法看了。

  有人快跑着上前去迎她。

  “绥绥姐,要我们抬你过去吗?”

  林绥冲那人笑道:“晌午了,我们去吃碗苋羹?”

  “您还是先过去交差吧!我怕翠姨给你吃“竹笋炒肉”。”

  林绥想,翠喜不会当真要打她一顿吧?她不过是随机应变,没按照翠喜的计划来而已。刘宝那个奸猾的性子,若当真去卖给他皮子,根本就不可能如此顺利,所以她临时通知几人改了计划。骗局哪有原样照搬的,灵活应变才是第一要义嘛。

  离马车不到百步的距离时,林绥彻底站住了。

  她问来接应的牛春:“翠姨很生气?”

  牛春刚刚在骗局中充当了“大有皮坊”的伙计,此刻有点替林绥担心。

  牛春低声答:“可怕的就是这点,看不出来她是不是在生气。”

  林绥点点头,把银子、披风和包袱一股脑塞进牛春怀里,转头就跑。

  “我今晚不回寨子了,去瞧瞧佩兰,五日后在端老儿那里买了粮种再回去。”

  牛春的妹子牛夏一听也追了过去,“绥绥姐,我跟你一起去。”

  牛春看着两人逃命一样飞跑的背影,心想挺羡慕的,他也想去,可惜男人就是要有担当,总要有人留下来承担翠姨的怒火啊!

   

  从江堤走到琦兰阁,林绥跟牛夏两个走了小半个时辰,穿过福宝巷,就是琦兰阁的后门。

  可林绥故意绕了远,走静思巷,只因瑞王府的角门也开在这条巷子里。

  林绥看着高墙墙头的琉璃瓦,面无表情地缓缓吸了一口气。

  牛夏看着高墙黛瓦,小声嘀咕道:“生在皇家就是好,活着的时候受咱们供养,给咱们派徭役,连死了都来跟咱们争地。”

  林绥笑笑,不语。

  两人出了巷子,正巧碰上了刚从琦兰阁出来的冯大春,身上的捕快服前襟皱巴得不成样,衣袖扯了条大口子,头上的帽子也歪了,身后跟着的几个衙差也是各有各的狼狈。

  林绥目光在几人身上一扫,故意笑问:“大春哥,你们也是来看佩兰新排的舞的?”

  不提此事还好,被她一说,冯大春满肚子的火气。

  “绥绥啊!真是钢丝穿豆腐——别提了!琦兰阁的这些婆娘,没一个善茬。”

  林绥挑眉,心道这必然是问话没问对路,被姑娘们给围攻了。

  她从兜里拿出果子递给他,惋惜道:“哦,你惹佩兰生气,她的首演你别想看了。”

  佩兰的折枝舞天下无双,据说京城里的贵人特意花大价钱想将她挖走,佩兰说什么都不去,她就是离不开这冬天里喘气都冻肺管子的吉春府。

  大春猜到林绥的东西是给谁带的,摆手拒绝了,看着她那副单纯懵懂样子很是感慨。绥绥长在大山里,整个人都透着天真淳朴,看看这小鹿般的眼睛,当初佩兰也有这样明澈的眼神,进城才不过几年,就变得世故圆滑了。

  林绥问:“大春哥你今天不是休沐吗?”

  那为什么带着人来找琦兰阁的麻烦呢?

  大春脸皮被指甲刮出的痕迹火辣辣的疼,突然骂道:“杀千刀的死骗子!每次都挑老子休沐就出来骗人!真是屎壳郎坐鞭梢,光知道腾云驾雾不知道死在眼前啊,这次我非逮住这孙子不可。”

  林绥一僵,心虚地眨巴眨巴眼睛,继续听大春诉苦。

  大春说是保和祥的二管家刘宝被人骗了,对方先后施展了美人计、捡包计、偷天换日计,让刘宝损失了三十两银子,他本想好好盘问,结果刘宝的船马上就开了,哪怕抓到了骗子他都没机会指认。

  大春在街边买了两个烧饼边吃边说:“好在有画像,也不算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你想不到吧,那骗子竟然是个女子!”

  林绥一惊,画像?刘宝的确看过她幕离下的脸,不过就只那一眼,他竟然能将她画下来?

  若真如此,还真是小看了他。

  林绥瞥了眼大春腋下夹着的画卷,该不会就是这幅吧。

  她问:“苦主把骗子画下来了,能抓到人了吧?”

  大春在裤子上蹭了蹭手上的油,展开画像给她看。

  只一眼,林绥的冷汗就下来了。这是一张背影图,寥寥数笔形神兼备,正是她去除伪装后的真实样子,不可能是刘宝,他那时候刚发现被骗,应该正哭天喊地报官,不可能一直跟着她。

  林绥脑子里将骗刘宝的过程又回忆了一遍,期间她没发现被什么可疑人物盯上。

  可实际是,对方应该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她,旁观了她骗刘宝的整个过程,这才在刘宝报案后,迅速画出她的画像。

  大意了。

  大春一肚子气,冲着画像大骂:“真是世风日下,好好的女子竟然当骗子,我咒诅她出门踩屎,未婚生子,蹲茅坑天天忘带纸……”

  还想继续说,被林绥用力塞了张油饼堵住了嘴。

  “大春哥,这是你画的?”

  大春嘴里塞了好大张饼,咕努着道:“我?我能把天仙画成夜叉,是个好心人画的。”

  好心人?这分明就是针对她。

  林绥慌了片刻就冷静下来,她从走出望远楼开始就一直戴着幕离,又刻意装扮过,那人应该没机会见过她的正脸,所以只能在她去除伪装后,画了张背影图。

  她搓搓手,故作期待道:“提供线索是有赏钱的吧?”

  大春摇头,“人家压根就不要,就他那身穿戴,就不是寻常人家子弟,纯粹就是见义勇为伸张正义。”

  大春描述那位公子身材颀长健硕,样貌清秀,穿着锦缎春衫套貂皮马甲,脖子上戴金链,打着把油纸伞,说是刚从南方过来,南北融合入乡随俗。

  ……她想起此人来了。从望远楼出来,不就有这么个奇葩?

  林绥低眉浅笑:“真是个好人呢。”

  “那可不,听说要在吉春府待段日子呢,想要学着做生意,连住址都给我了,说是若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去找他,他可以做证。”

  不错。既然他要久住,就不愁没有再见面的缘分啊。

  林绥卷好画卷,纳闷问:“那你怎么跑来琦兰阁找人?”

  刘宝在证词里提到,说骗她的女子生得极为妩媚,身段妖娆丰满,看起来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特别会演戏,尤其擅长骗男人。大春一听,长得好看,又会跟男人周旋演戏骗人的姑娘,基本都在琦兰阁里了。

  本来只想问个话,打探个线索,才说了两句,佩兰就动手了。

  林绥心道,大春这顿打挨得也不算冤。长得好看的姑娘可未必都会骗人,佩兰就不会。

  她笑眯眯道:“我听说那刘宝并非善人,那女子骗了他也是为民除害呀!”

  大春不认同道:“那也不能骗人!绥绥啊,骗子就爱对你这种天真的人下手,你警醒点儿吧。”

  两人正说话,就见琦兰阁走出个穿戴体面的丫头,手里挽着件枣红色的披风,正是日常服侍佩兰的。

  丫头走到林绥跟前道:“我家姑娘在窗子里就瞧见你了,等着你上去喝茶呢。”

  林绥抬头,窗口处佳人向她摇了摇手帕,看到大春也仰头张望,啐了一口便将窗子关上了。

  林绥起身,“大春哥,我看跟佩兰去了,帮你说两句好话。”

  丫头走过来,贴心地给她披上披风。

  “春寒料峭的,姑娘说你体弱,吹了风容易生病。”

  林绥穿好披风,跟着往琦兰阁走去。

  大春挠挠头,看了看那画像,心道这背影他有几分眼熟,可惜就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这死骗子!他一定要将她逮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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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花半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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