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变大了,林绥挽着剑花直刺李瑞福。
三个杀手同时向她袭来,林绥长剑在半空划了圈,反手将剑护住背心,挡住对方一击。祁百川也破窗而出,与她背靠背站着。他得了陌刀如虎添翼,李消和几十个杀手将两人围在当中。
祁百川兵器趁手,分走了林绥这边大半的压力,她继续怒怼:“李消,郭邦宁是你爹吗?他要你烧寨杀人,你就照做?今天你若杀不掉我,你的心上人便等着身败名裂吧!”
她话音刚落,李消像是被激发了全部斗志,祁百川的压力骤增,他心里叫苦不迭。
大小姐快住口吧!眼下第一位的不是逃命吗?做什么要挑衅他!
屋内,郭月莹早已经醒了,她瑟瑟发抖。刚刚在床下,她看到杀手的脚步不断逼近,听到刀剑砍在床上的声音,她想哭又不敢哭,屋内兵刃撞击声不断,她很怕被杀手发现她。李福瑞一开口她就听出来了,李消的声音她也不陌生,他们当真来了,只是不分青红早就开始杀人。
听到林绥的话,她突然不动了。为何还提到了爹爹?
林绥又骂:“你师父养你还不如养头猪!他就是被郭邦宁害死的,你还认贼作父。”
李消不语。
林绥边挥剑边骂:“你跟我清风寨有何仇怨,娃娃都要杀,我们欠你的吗?”
李消道:“奉命行事,不问缘由。”
听到奉命行事几个字,郭月莹心里一沉,她已经分不清谁的话是真,谁的话是假了。
李福瑞骂道:“别跟这小杂种答话,小心上当,给我杀了他。”
林绥目光阴冷地看向他,袖中的小弩向他射出一箭,被他身旁的护卫拦下了。
她挑衅道:“有种你过来杀我啊!你这只走狗日子不好过吧,三番五次把差事办砸,废物点心,郭邦宁已经很不满意你了吧?”
祁百川发现她气息不稳,不明白她为何要一直叫骂,耗费体力。她似乎并没有退走的意思。
床下的郭月莹心沉到了谷底,她脑子一片空白,觉得这就是梦。那么温柔敦厚的爹爹,那么替人着想的爹爹,怎么会让人屠寨呢?
一定是林绥她们做了错事,爹爹只是想小惩大诫,屠寨一定是李福瑞自作主张的,定是了!
漆黑的远山,夜里只有朦胧的轮廓。林绥向远山看了看,黑漆漆一片,没有灯。若牛春他们找到祖母和翠姨,便会点灯为号。
最怕得便是老太太不声不响回了寨子,周围不知还有多少杀手埋伏着。
祁百川陌刀在手以一敌百,他算了算,两百招之内能结果李消,可带来的后果便是,身份有可能暴露。
能将瑞王府第一高手斩杀,一定会引起人怀疑。
李福瑞见久攻不下,冷笑道:“林绥小贱人,可恨那年没把你卖掉。若不是为了救你,你姑姑也不会死吧?”
林绥十岁时,被李福瑞掳走过一次,她姑姑林平溪追了几个昼夜,将人给拦下来了,可还是中了李福瑞的奸计,在林平山赶来后便去世了。
林绥对李福瑞恨意滔天,不杀了对方誓不罢休的架势,她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根本不要命了。
祁百川转身替她挡下两剑,反手背剑在背,挡住李消的刀。
“他在激怒你。”
林绥剑气激荡,什么都听不见,她眼里映着火光,宛若三年前的火场。
李福瑞被她的嗜杀眼神震慑,踉跄后退两步,忙要人上前护住自己。
林绥脸上带着血迹,狞笑着道:“取你狗命!”
李福瑞慌张道:“快!给我杀了她!”
雨停了,远处山梁上突然有灯火一闪,这灯光让林绥眼神清明起来,祖母跟大春他们汇合了。她突然呕了口血,对用身体撑住她的祁百川道:“看到西北角的旗杆了吗?砍断旗杆,记得顺着垄沟走,千万不要踩庄稼。”
祁百川见她似乎另有打算,“你呢?”
她嘴角挂着血迹,笑起来有几分妖媚,“自然是逃命啊!分开跑!”
两人错身之时,祁百川低声道:“你屋内似乎还有人。”
应该就在藏在床下,想必是寨子里没来得及逃出去的人。
他能听得到对方的声息,想必李消也能,奇怪的是他没有痛下杀手。
雨后没有风,血腥气在空中弥散。
林绥踢掉缸上的盖子,引燃火折子扔到缸内,一脚将缸踢倒,里面某种树叶腾起巨大呛人的黑烟,林绥一推祁百川:“走!”
祁百川眼睛被呛得流泪,感觉一只柔软的手在他两眼上轻轻一抹,清凉的感觉传来,他能睁开眼了。
林绥给他指了路,朝着他相反的小路跑去。
林绥按照标记一路上了山,找到了牛春等人。大伙此次逮住了八个杀手,都扔在陷阱中困着呢,寨子里的人没有伤亡。
牛春忧心道:“瞒不住大寨主她们了,老太太们气得不轻,你好好应对。”
林绥接过水喝了一大口,她知道祖母一定会反对,事先故意没告诉她。
她问:“拿住几个?”
牛春道:“九个。扔在陷阱里,逃不出来。”
林绥点头,足够了。这次一定要将郭邦宁咬死,看他还怎么狡辩。
牛春又道:“税课司的祁大人心肠不坏,他发现杀手偷偷潜入,给咱们通风报信了,还换了衣裳去找你了。”
林绥愣道:“他还没上来?”
牛春也愣了,摇摇头。
林绥瞬间便想到,他定是多管闲事去救床下的郭月莹了。
她接过月娥手里的竹筒,从里面倒出毒汁擦在剑身,纵身往回返。
“天明前,任何人不准下山!”话说完,人早已消失在夜幕中。
祁百川从床下捞出已经晕过去的郭月莹,将她扛在肩头向西北角方奔去。对方在高处埋伏了弓箭手,他带着人根本跑不快,身后是气急败坏的李瑞福。
林绥蹑手蹑脚从小路摸回来,发现他已经被十几个杀手逼进了祠堂。
她扯下门帘包了土坷垃,冲着李瑞福扔去,周围埋伏着的弓箭手数剑齐发,将包袱设成了刺猬。
林绥趁着两箭之间的间隙,掀开屋瓦潜进了祠堂。
祁百川没想到她竟然去而复返,漆黑的祠堂内,他心里火热,伤口都不疼了。
林绥进来后,在门口的位置点了盏灯,躲在门旁道:“李瑞福,你是想郭月莹死在你手里吗?”
这是郭邦宁的女儿?祁百川突然觉得心凉了半截。
被利用了!此时他绝对不能暴露自己身份,否则就成了绑架的共犯,有嘴也说不清了。
怪不得林绥将她弃置床底,他从床下捞出她时,发现她双手被绑着。
杀手中有不少是郭邦宁的心腹,自然知道少主子的名字。
李福瑞愣了愣,一时没将她说的话跟小姐联系起来。
郭月莹不仅是郭府的掌上明珠,在王府也是备受宠爱,平日出行前呼后拥,怎么可能落到林绥手里。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那你要看仔细,不要放冷箭,害了你们家小姐性命。”
为防弓箭手偷袭,她丑话说在前头。
自揭开了郭月莹的身份,林绥便再也没去看祁百川。她不该回来,也不该出现在祠堂,一个被杀手重伤的朝廷命官更有说服力,更能坐实屠寨的事实,让郭邦宁无法狡辩。
可她还是回来了,简直是蠢不可及!
林绥接过郭月莹,撩开她的头发,让外面的人能看清她的脸。
李瑞福一见,眼睛险些瞪出来。
的的确确是小姐!他僵住了,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林绥将剑架在郭月莹脖子上,“看清了?现在你孤身一人走进来,否则你家小姐有个好歹,都是你害的。”
李福瑞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这么多人瞧着,人多嘴杂,回去后或许有人会向郭邦宁嚼舌头,怕是不好交代。
众人面前,他不能不表现得积极些,以免授人以柄。
可若是就这么进去,以林绥这小贱人对他的恨,怕是会立刻在他身上捅两剑。
林绥又道:“你磨蹭什么?莫不是不想救人?让你的手下退到二门外,你自己进来。”
“贱人!”李福瑞转头向李消道:“小姐怎会落在她手里?定是诓人的诡计,你出手给我杀了她。”
听到他的话,醒过来的郭月莹瑟缩道:“李管事,你听不出我的声音吗?”
林绥嘴角一翘,剑锋突然向上一挥,一缕青丝带着花钿被斩落。
李消屏住了呼吸:“住手!听你的便是!”
百般无奈之下,李福瑞只得进去。他背着的手向后面的人晃了晃,有人上前将什么东西塞在他手里,李福瑞接过东西,不动声色地藏进袖子。
“好!老子不进来,像是怕了你!”
李消挡住李福瑞的去路,冷漠问:“若你死了,接下来怎么做?”
李福瑞十分厌恶他那张万年不动声色的脸,若不是忌惮他是个高手,早出手教训他了。
打又打不过,便只能忍着。
李福瑞道:“等我制住那小贱人,就将她绑在晒谷场火烧,就看看那些泥腿子是不是眼睁睁看着她死。”
李消又问:“需要我做什么?”
“只要有人下山,你杀了便是。”
李福瑞拿了把刀壮胆,慢慢走进祠堂内。
林绥站在墙角,在郭月莹身上一点,她又昏睡过去。
“桌幔下有暗道,大人快走吧。”
祁百川一直抱着刀隐在暗影中,听了她的话,讽刺笑道:“我没利用价值了?”
她此刻道破他的身份,便没想让他置身事外,便是想将他拉入浑水中。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一股怒气直冲胸口。
林绥笑道:“大人若是能留下更好。一个被重伤的特使,本身就很有说服力。”
她的确是这么打算的,在李消带人围攻小院的时候便向道破他的身份。如此一来,便能坐实郭邦宁屠寨之事,对清风寨更为有利。
祁百川克制怒意道:“为何改主意了?”
林绥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笑道:“自然是权衡后觉得放你走获益最大啊!难不成,还能是当真喜欢上你了?”
祁百川气得七窍生烟:“那就希望少寨主美梦成真吧!”
说完,他将刀放在供桌上,撩起布幔发现地板果然能活动,纵身跳了下去。
李福瑞满眼杀气地走进来。他从一个小厮爬到了如今的位置,个中甘苦自不必说,这小贱人诡诈狡猾,她出现后他处处过得不顺心,动不动便被郭邦宁辱骂责打。
“听说林平潮竟然没死?”
林绥剑紧贴在郭月莹的脖颈,“你都没死,二叔怎么能死,所受的冤屈总要洗刷。”
寨子被烧后,众人都以为是林平潮醉酒烧寨,他也因羞愧无法面对亲人,投了火场。
林绥站在供桌旁,“跪下!”
李福瑞就跟没听到一般,扫了一眼桌上的灵位,嗤了一声。
“都是些短命鬼,竟然一个都没回来。”
林绥被他激怒了,声音从牙齿缝间发出:“跪下!你不顾你家小姐死活了?”
李福瑞拿手扫了下供桌上的灰,狞笑道:“怎么会呢?郭先生如此赏识我,就是丢掉性命我也要救他的女儿。可是,不是你杀了她吗?”
他举起胳膊,袖中的小弩冲着郭月莹射出一箭。
猝然生变,林绥没想到他会痛下杀手,简直比她还要狠绝。
她将郭月莹按倒,躲过一箭,又拽着她的手腕将她带回怀里。没想到李瑞福的是连环弩,他发了疯地攻击郭月莹。
林绥拽着她左躲右闪,右手剑直刺李瑞福心口。
“你倒是心善,跟你二叔一样不得好死。”
他最后一箭擦着林绥的手臂而过,她躲避时不小心踢翻了灯油,火舌顺着经幡爬上去,迅速蹿上了房梁。
祁百川从地窖口钻出来,心里气不过,凭什么她让他走,他就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是给她耍着玩儿的?
既然他身份已经被人知道了,走和不走,有什么区别?
他又顺着密道折返回来,刚跳上来就发现祠堂已经烧起来了,林绥脸色苍白道:“带她走。”
火势很大,祁百川接下郭月莹,翻身跳入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