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捕鼍黑侏儒
宇文欢2025-01-17 16:392,927

  踏下水道后,李天水看了眼两侧的铜灯,迈出两步,停住,又看了看挂在铜灯鸟首下的女神木雕像。女神四臂,四臂紧握着四根黑乎乎的细棍。他记得那里该是四种武器。

  他伸手将女神木雕取下,摸了摸女神握着的东西,像烛芯,但硬得多。李天水又看了看那龛洞上没有衔火的铜鸟喙。

  精巧的鸟首至颈间有条细缝。他想了想,捏住那鸟首,轻轻一转,果然转了下来。他将穿着娜娜女神木雕像的细绳套入脖颈,将铜鸟首藏好,慢慢走向水道前方。

  转角是个三岔口,肯定只有一条道是对的。他对着三条道的道口注视了片刻。很明显啊,他暗想。

  只有一条紧窄水道两侧的铜制鸟首灯是在安菩老爹的店铺打造的。那手工一目了然。

  而且那铜灯下还浅浅地刻了“卐”字。昏暗的烛光下,定睛看上一会儿才能辨出。

  他对着那“卐”字默想了片刻。

  “废柴当不了栋梁。你会死无葬身之地。”安菩老爹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老爹是要自己快离开这里啊。

  他摸了摸鼻梁,继续向前走。

  又过了一个岔口,他听见了一声“嘀嗒”。那滴水声有些闷,好像隔着三四重泥壁。但随着他前行,那声响越来越清晰。到了下一个岔口前,他听见了那水滴声的回音空灵地回荡在水道。另一个方向的更远处,仿佛有人声,但极空洞。

  身处的这条水道极窄,只比他的肩略宽几寸。这时两侧寥寥无几的铜灯又同时暗灭。他再次置身黑暗,但已经不在乎。他继续慢慢走着,脚步更轻。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始终在向下走,走向地底。在地下极深处,他听着自己的心跳,想起了自七八岁起就开始经历过的那些绝境。一开始他学会不哭,后来学会如何尽快适应周遭的黑暗和荒野。

  “嘀嗒”声变慢了,他尽量用呼吸将心跳也放慢。如此感觉会更敏锐。他又听见了人声,确实隔着两三条水道,但肯定不远。他觉得是王玄策他们。

  他在黑暗中停了片刻,找出了铜鸟首,另一只手捏着女神雕像。他摸到了四条手臂,将鸟首蹭过去,一擦,一条手臂亮了。

  微弱的火苗子在他手里晃着。他逐一擦亮四条手臂上的火芯子,握着女神的釉彩长袍子,火光所及的泥壁,清清楚楚地映出了一个“卐”字。

  他贴着一侧泥壁快速前行,踮着脚,井水藏起了他的脚步声。“嘀嗒、嘀嗒”,更黑暗的什么侵入了内心。他仿佛又看见了年幼时的几幕景象,也是这声响,“嘀嗒、嘀嗒”,他忽然又有些晕眩。

  他开始顺着这个声响前行。

  快至尽头时,他闻到了酥油味。就在前方转角后的右侧水道外。没有第二条岔道,根本躲不了。

  他熄灭了火,等着。他听见那些人的踩水声,那声音古怪僵硬,和他小时候在地窖外偷听到的脚步声很像。身后深邃的井道某处在发亮。

  “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又响了起来,就在他身后的这道泥壁后。这时他才发现泥壁上凿开了一个拱形龛洞,和老爹藏身的那个龛洞很像,但里头是空荡荡的。

  说话的人压着嗓音,一个字也听不清。他在黑暗中凝神听着,又听见了一声笛声。

  笛声低弱飘忽,仿佛吹奏的气息很微弱。但声响仍然穿过了深幽的井道,直入李天水心魂。他觉得心底有什么一下被触动了。

  笛声温柔,让他想起了记忆中笼罩着一层淡黄色光晕的幼年时光。那时阿爷阿娘还在,但他根本记不清他们的脸。他只记得他们看着他在笑的模样,还有被拥入怀中的触感。只有那一个瞬间,随后,便是那血红色……

  他猛地甩了甩头。笛声再未响起,但是他能听出,吹笛子的人近在咫尺,就在身侧的龛洞内。而说话的人也在这道泥壁后的水道中。

  他撑着手登上去后,立刻闻到了一股腥气。但龛中没人。他屏住呼吸,摸了过去。一个滑腻的皮具在他手里慢慢摊开,他马上明白了那是什么。随后他摸到了另一件物什,是骨制的。

  有人将这两样东西放在了这里。他忍住了一阵剧烈的胃痉挛,思考着这是怎么回事。

  ***

  一张被烛光照得惨绿的脸,出现在了龛洞边缘,随后是另一张。杜巨源立刻认出那是人皮面具,很可能那人手上白森森的转筒长柄也是人骨。

  面具小洞后的两只眼睛在黑暗中泛着绿光,像是某种食腐兽。走在最前头的那张脸,杜巨源伸出手臂就能碰上。那幽绿的酥油灯虽暗淡,那杀手只需略略侧过头,就能看见杜巨源僵直着的身影。

  他们的绿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水道,踏着整齐划一的步子,从左向右转着转经筒,一个接一个从龛洞一边踏向另一边。

  即使紧紧屏住呼吸,一口气都透不出来,杜巨源还是闻到了一股腥臭的气息,仿佛就从那转动的经筒里弥漫出来。杜巨源觉得自己的心脏快爆裂了。他能听见身后微弱的喘息声。

  绿光渐渐暗下去后,杜巨源才发现亵衣湿了。他松开了捂着玉机嘴的手掌,从左袖摸出了火折子,深吸口气。“呼”地一声,火折子一下点燃了。

  玉机已经跳下了井道,书箧留在了龛洞边缘。他方站定,一道黑影鬼魅一般蹿出,直扑向那书箧。

  但智弘的棒子更快。“啪”一声,杜巨源只觉眼前一晃,智弘左手挥棒,已经砸上了黑影的一条腿。那黑影子发出了一声呜咽,迅速缩向龛洞深处的角落。

  火光照不亮角落,那东西大部分藏在暗处,杜巨源能看见它背上耸起的鳞甲,随即看见了它的眸子。

  幽绿色的眸子,在丑恶的眼眶里慢慢地自行转动,不带一丝人性。那东西头不动,冰冷的双瞳自行扫过智弘,随后扫向了执火的杜巨源,定住。

  杜巨源觉得一股冷气自尾椎顺着脊柱向上慢慢爬升。他在室利佛逝国北面海域见过这东西,有些水手捕获它们后贩至中原高门,训练成奴可任意驱使。在中原他们被称为昆仑奴。

  其中野性难驯者就干着南海最凶残的贼盗勾当。凶名最著者,就是这种捕鼍侏儒。

  当年杜巨源远远与他们对视时,就觉得他们手里握着的血污鱼叉随时会向他刺过来,割开他的肚皮。

  这个捕鼍侏儒手里没有鱼叉,杜巨源右手的戒指已经扣上了左袖内的袖弩板机。握着火折子的掌根下,那弩箭就对着那两点绿光中央。但他不敢扣下扳机。

  那两点眸光下有个突出的暗影,像是根小棍子。那长影子就直直对着杜巨源的胸口。杜巨源盯着那里,他猜出了那是什么,他扣着弩机板机的手指有点发抖。

  这时杜巨源听见有一个人悄悄挪至身后,地上有影子一晃,像举起了什么凶器。但他不敢回头,他甚至不敢低头看那影子。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仿佛快跳出胸腔。、

  玉机在身前,身后是王玄策、智弘,和米娜。

  “嗒、嗒、嗒”的踏水声居然去而复回,他忽然又闻到了那股腥膻的酥油味。绿光又漫了回来,重又照亮了水道和玉机。三十多年来,杜巨源头一回感觉绝望。头皮像被无数根针不停地扎着,又像快要爆裂开。

  先动的是玉机,身影忽然自水道暴起,抱着书箧。那长棍子里几乎同时发出“嗖”的一声,“夺”,钉上那书箧。而杜巨源的弩箭射出去时,那黑影在角落中忽然消失了。

  当杜巨源再看清玉机时,他抱着书箧俯卧龛壁下,而那条黑影在他头上两三尺的龛壁上趴着,罩在玉机头顶,正作势欲扑。

  惨绿色的烛光越来越亮,玉机看着那持着火的皮面人慢慢走近,忽然笑了。他抱着书箧,向洞内柔弱无骨地向洞内滑去。

  黑影扑下来的时候,杜巨源只看到一条绳圈从那水道闪入,圈向黑影和玉机的方向。

  王玄策大吼一声:“小心!”抬手一挡,那绳圈将将圈上黑影前半空垂落。杜巨源看见那黑影落在玉机身后三四步处,盯了龛洞前的水道片刻,向后一蹿又不见了。

  这一串变化快得杜巨源根本来不及装上第二根弩箭。

  龛洞也已经被映得透亮。洞口,一个戴着人皮面具的吐蕃杀手正直直看着他们。杜巨源也盯着他的双眼,他发现那面具上端那两个开口后面,不再是毫无人性如乱葬岗里那些食腐兽空洞阴冷的眸光,

  那里竟然有了暖意,仿佛在笑。

  “李天水。”他听见身后玉机镇定地说了三个字。

  

继续阅读:第十四章 滴血火焰碗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傀儡杀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