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出即行!几刀寒影错落,血溅三尺,人头落地。
周遭的百姓躲远了些,看着那些横眉竖眼的魁梧汉子,后知后觉的才开始害怕。
裴观星闭了闭眼,飞快的抬手抹掉了眼角渗出的泪。
她转身遁入巷子里,却有人不知在她身后等了多久。
“擦擦吧。”
那人递出一块方帕。
顺着望上去,裴观星轻轻唤了他一声:“褚将军。”
见她不接自己的东西,褚瑛也不急,只是又问道:“裴姑娘,为何落泪?”
裴观星笑笑,依旧如往日明媚柔和。“我叹人皆命薄,该好好爱惜自己才是。”
说罢,裴观星转身,与褚瑛擦肩而过。
从这条巷子出去,可以从小道回庆王府。
褚瑛却也跟着转了过来,说:“既有感伤,又何必来这一趟。”
裴观星回头,笑颜如花,轻声答道:“褚将军误会了,我只是碰巧路过。”
“等等!”
裴观星没走几步,褚瑛径直上前来,拽住她胳膊,将人往回一拉。
那方白色绣帕被强塞进裴观星的手里。
“擦擦吧。”
裴观星抬眸,褚瑛已松开她的手,又退了几步,拱手恭敬道:“裴姑娘,我先告辞了。”
褚瑛混在人群里,很快便瞧不见了踪影。
裴观星望着绣帕,上头绣着一株海棠花,鲜艳欲滴,和她袖间的红梅色有些相称,裴观星皱了皱眉,敛着眼将绣帕虚虚塞进了广袖中,也转身进了巷子。
抚安司里,闵勖之嘴里咬着根草,半靠在墙边和宋逾遥说闲话。
“诶,你说,那几个犯人被砍了脑袋,衙门还管埋吗?”
“埋个屁。二爷说要把老秃驴的脑袋和身子都丢万华山上喂畜生。”宋逾遥抬手打着风,又望着这闷燥的天气,怎么这都秋后了还不见凉意?
“啊?真给扔了?”闵勖之啐出那根杂草,扯着宋逾遥的袖子,“你说说,快给我说说!”
“哎呀,你别拽我!”
宋逾遥胳膊动了下,又往里头看了一眼,小声说道:“我也是听元七讲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嘛,这话是二爷说出来的,总做不了假吧?”
“二爷说的话…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吧…”闵勖之仰天长叹一口气,“我这个仵作长来了抚安司这么久,除我之外,连一个仵作都没见着呢。”
往事有些不堪回首。宋逾遥吸了口凉气,还是细想裴观雪似乎也给自己画过类似的大饼?
二人对望一眼,陷入了同样的沉默里。
裴观雪在里屋翻着书本,知晓外头两人在说碎话,也没多理会。抬着眼皮夹了他们一眼,笑笑,又将目光放回了书本上。
元七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二爷!出事儿了!”
裴观雪将蓝皮书页一放,“何事?”
闵勖之和宋逾遥见状,也赶紧跟了进来。
就听元七禀报道:“昨晚小甲审了几个姑子,有一个挨不住痛,说自己曾听主持师太和黄三儿提过什么打油村,我们连夜便去了。”
“找到了?!”闵勖之问道。
元七点点头,却皱着眉,语气有些沉重。
“找到了,不过,人已经死了。”
“死了?”宋逾遥惊呼出声,“没道理啊,那个吊梢眼身手绝对不差,怎么还能死了?”
元七又说:“是两个,就是当时和他一起从静心庵跑掉那个。尸体是在打油村的河边上发现的,我们赶到的时候约莫在巳时,尸体周围散落了一些金银珠宝,不过数量不多,不排除有被路过的村民趁机拿走的可能。”
“这么看来,是二人分赃不均,闹了矛盾才恼羞成怒对彼此起了杀心?结果两个都死了!”
闵勖之看了宋逾遥一眼,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不过究竟如何,还是得看看尸体情况再说。”
裴观雪颔首,认同闵勖之这个观点。
“尸体呢?”
“我先回来向二爷禀报,小甲小乙正在那边候着呢。二爷,咱们要不要告知京兆府?”
裴观雪想了想,又坐了回去,淡声吩咐道:“我们先去接应小甲他们,将尸体带回抚安司。京兆府牢房里还有那么些静心庵的姑子呢,不管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总之事儿肯定不少,这点小事儿,就不要去给人家添麻烦了。”
漂亮!
闵勖之心里赞了一声。
这种抢先机占功劳的事儿,被他家二爷说的那叫一个漂亮!
打油村位于京城近郊外,距离京城距离算不得远,只是出了城后,多是崎岖小路,若要走官道过去,要绕行两个山头。
以至于他们到了地方,已经快傍晚了。
小甲靠着一棵磅礴大树,睡的真香。
小乙在一边儿掀着自己粗布袍子给他哥哥打风,还不停念叨着:“你醒醒啊,该我睡了,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啊?说了一人睡一刻钟的…”
不远处是两具死状凄惨的死尸,周围的草地,半干涸的河流都染了些红。
血腥气弥漫在空中,傍晚的秋风吹起,有些令人作呕。
宋逾遥嘴角直抽抽,“还真睡的着啊…”
闵勖之哼笑一声。“这有什么?我以前去人家做活时,东家不给安排住处,我就挤棺材里跟死人睡一块儿,半夜凉了我盖他被子还没人跟我抢呢。”
“咦…”宋逾遥抱着胳膊打了个哆嗦,“你这也太不讲究了!”
裴观雪在后边轻轻踹了闵勖之一脚,“别在这贫嘴了,过去看看。”
闵勖之一个趔趄,扑了过去,顺势将小甲推醒了。
“二爷,你们过来了?”小乙站起身,指着那方的两具尸体。
“怎么着?咱们弄回去?”
“先看看周围,不急。”
裴观雪背着手走过来,将周围大致情景扫了一遍。
小甲打了个呵欠,说:“我们找到这儿的时候,他俩就已经死了,不过这上头有间屋子,我们去看过,也有打斗痕迹。还散落了些银子。”
“喏,就跟这地儿一样…”
小甲指着河边的几锭碎银。
这么听起来,倒真像是二人分赃不均,互起了杀心,最终落了个两败俱伤,双双殒命的结果。
闵勖之走到黄三儿尸体前,胸前三处锋利剑伤,脖子上还有一道割痕,皮肉翻飞,血腥味引来了一些苍蝇蚊虫。
闵勖之挥开两只苍蝇,掏出皱巴巴的面罩系上,将袖子一绑,摸了摸黄三儿的脖子,又轻轻动了下他的胳膊。
“从尸体僵硬程度和血流干涸来看,死亡时间约有七个时辰。”
“七个时辰!那气不是说我们赶到的时候他们刚死不久!”小甲嚎了一声,都怪这周围小山小崖的太多,路也隐秘的很!早再来一会儿就好了!
“对,就是那个意思。”
闵勖之扯开黄三儿的衣袍,仔细的瞧着,“胸前的这三处伤口是剑伤,但是不平整,应该是他与人搏斗时造成…”
“是不是这把!”宋逾遥那边一声呼喊,捡起了一把剑,剑身上糊满了血迹。
宋逾遥指着自己身旁那具尸体:“这把剑应该是这个人的武器吧?就是他用这把剑杀了黄三儿?”
闵勖之看了一眼那剑,又俯身盯着黄三儿脖子上的伤口,摇了摇头,说:“不对。黄三儿的致命伤在脖子上。”
他指着那道血肉翻滚的伤口说,“胸前剑伤未伤到他内脏,他是被人割了脖子,才没了命的。”
“那有什么区别吗?”宋逾遥拿着剑做了个拭颈的动作,“像这样,不也能割开他脖子?”
闵勖之站起身,取了面罩,说:“不对,如果像你说的,是提着剑正面朝他砍过来,这个伤口不会这么深,而正面砍过来的伤口应该是从宽到窄…但是黄三儿的伤口是反的…”
闵勖之自己功夫不厉害,说不上来太多深奥的武学要义。
只能粗粗比划了几下。
“应该不是剑,是匕首短刀之类的。杀他的人用的反手刀,刀柄在手,刀刃在后,靠近时这样割过去!所以,你们看他的伤口,正面看上去,才会这样由窄变宽…”
闵勖之做了个反手刀的架势,朝空气割了一下。
裴观雪甩出双刃剑,元七了然抽剑而上,二人几个来回之后,元七渐渐占了上风,逼近裴观雪时,他将长剑翻转,换了反手,迅速割向裴观雪!
裴观雪将剑破出双刃,甩出一个长剑花,将元七的剑身挡了回去!
元七收剑回鞘,“二爷,得罪了!”
裴观雪拎着双刃大开的长剑,摸了摸差点被剑风伤到的脖子。
“去看看另一个。”
闵勖之点点头,朝宋逾遥那边走去。
这人就是之前在静心庵将闵勖之和元七丢进地牢的那个和尚,此时身上也还穿着同一件僧袍,不过不同那日的道貌岸然,这僧袍也染上了不少血,干涸发黑,像一大片恶臭的烂田。
尸体额前一片血洞,不远处一块尖利石头上血迹斑斑。
闵勖之收回目光,又重新带上面罩,扯开了僧袍前襟,竟然从里面抖落出了不少金子珍珠…
闵勖之撇撇嘴嘀咕着:“瞧瞧吧,带这么多走,你地底下能用得着吗?”闵勖之将尸身仔细检查后,说道:“致命伤在额前,尖利硬物猛烈撞击,失血过多而亡。死亡时间约七个时辰。”
闵勖之站起身,指了指黄三儿那边,说:“也就是说,这两人差不多是前后断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