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爷…”
陈老爷茫茫然的回头，闵勖之低声劝道：“您…您还是别看了…您看陈小姐的脸这会儿干干净净的，到了地底下，阎王爷也认得出来她是你陈家的女儿，投胎的时候，还往你家里来。”
闻言，陈老爷眼前一亮，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陈夫人仰着头，哽咽着：“真的吗？阎王爷真能认出来吗？她来生还能投到我陈家来？”
闵勖之心里发苦。
原本随便胡说安慰人的话，在这种时候让人听来，竟也给人带去了无限的希望。
哪怕只是一时的，一时能撑住也好啊！
闵勖之点点头，十分笃定。“好人转世轮回，都能回到来处的。所以，二老要保重身体。”
“保重…要保重…”陈老爷絮絮叨叨的，声音低沉，深深得看了陈秀儿好一会儿，然后回身将陈夫人扶起，哽咽的劝慰道：“夫人，你可听到这位先生的话了，咱们要保重身体，秀儿来生还能做我们女儿…”
陈夫人怔愕半晌，然后扑在了陈老爷肩膀上，痛哭出声。
…………
花厅里，上的茶大抵味道不怎么合口。
裴观星轻轻啜了一口，便搁下了杯子。转而一双眼望向了外头，目光沉静，又有些浅浅的淡漠感。
赵玄的视线随时都落在自己妻子身上，他也放下茶杯，随口说了句：“既然都出来了，不如待会儿我陪王妃去春间雪买些点心回去？”
闻言，裴观星回头，望着赵玄笑了笑，说：“好啊，殿下有心了。”
钱至侯在一边有些尴尬，尽管知道赵玄是在等裴观雪他们，可他作为京兆府尹，不在王驾旁候着，自然也说不过去。
可说点什么呢？
说点什么都不一定能讨好…
干脆就别说了…
钱至的心思千回百转的，绕了一圈决定还是装聋作哑，一语不发。
可是，他不说话，不代表话不会找上他。
赵玄侧目扫着钱至，便道：“钱大人，依你看，这陈家小姐的命案背后，到底牵涉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一听这话，钱至脑袋都大了，他为官多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故而平时有些事儿，粉饰太平，能过则过。
可真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他也是万万不愿意的。
尤其还听赵玄话里的意思，命案后头还有案子！
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钱至噗通一跪，忙着喊罪道：“都是下官失责！下来一定仔细敲打敲打下面那些州衙县衙的！此案了后，就立即开始对各个寺庙庵子从严审查！”
赵玄凛着一双桃花眼，闪转出一阵戏谑茫光，笑道：“你反应倒快，这会儿就知道将责任朝下面推去了！”
“嘿…诶…嘿…下官，下官…”
钱至咿咿呀呀的说不出话来，一脑门子汗。
所幸这时候，裴观雪和郑殊进来了。
“参见庆王殿下，参见庆王妃。”
二人齐声行了礼，赵玄指了指一旁的座位。
“坐吧。”
“谢殿下。”
等二人落了座，赵玄开门见山的便问：“此案，可算结了？”
裴观雪与郑殊对视一眼，由裴观雪答了话：“回殿下，还未结。疑犯未审，文书未录，还算不得结案。”
“疑犯在你抚安司？”
“是。”
赵玄似有些意外，笑了笑，又看向郑殊。有些意味深长的问道：“这么说…这比试，是郑侍郎你输了？”
郑殊起身作揖。“是，下官，愿赌服输，心服口服。”
裴观星眉头一挑，将视线收回屋内，又流转在郑殊身上，笑盈盈的说道：“郑侍郎果真是个行正自身的人，坦坦荡荡。在刑部办差，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郑殊笑的有些腼腆，躬身道：“王妃谬赞。”
裴观星又说：“不是称赞你，是叙述事实罢了。郑殊，你是个有正直心的人，在不知一个案子背后到底藏了什么龌龊，想方设法也要查探下去，又不计功劳得失。实在难得，同在刑部做事，裴二该向你好好学学。”
“愧不敢当。”
郑殊回了个太极。
这怎么听也算是庆王妃在训小孩儿似的，给自家弟弟撑一撑面子。才夸他郑殊，这种时候的赞誉，是做不得真的。
更是不能往心里记的…
郑殊是如此以为。
可裴观雪却眸光半抬，轻飘飘的看了裴观星一眼。眸光似有深意，旁人却辩不出几分。
“坐了挺久了，我想回府了。”裴观星这话是对赵玄说的。
赵玄自然没有二话，与裴观雪说了句：“何时提审，使人来知会本王一声。”
“是。”
赵玄牵住了裴观星的手，二人便要离去。
“恭送殿下，恭送王妃…”
送走了二位贵客，钱至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忽而想起身后还站了个小煞神，心头一紧，赶紧回身询问道：“小侯爷，若是审问程中，有需要我们京兆府出人出力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其实钱至官职在裴观雪之上，可架不住人裴观雪有侯爵加身，那是实打实的祖辈荫蔽，那就是他们这些穷酸文官惹不起的人物！
“钱大人有心了…”裴观雪轻飘飘的扫了钱至一眼，语气不咸不淡的，“不过我们抚安司虽然比不得你们京兆府大气，可该有的东西，咱们还是有，就先不劳烦您了。”
裴观雪是摆明了态度，不会让京兆府来插手半点，可郑殊却沉吟片刻，提了个主意。
“那华言寺和静心庵，还有那个多尼姑和尚的，若都给你们抚安司来审问，也会耽误不少时间。为免夜场梦多，还是将那些僧众和姑子，交给我吧。”
说话间，郑殊看了眼钱至，又说：“至于陈小姐失踪的案子，本就是到京兆府报的案，你们抚谙司审讯之后，结案文书还是京兆府盖了印才能往上递送。”
闻言，裴观雪抬眸扫了郑殊一眼，还是淡声应了。
“便如此吧。就多劳累你和钱大人了。”
钱至脸上写满了笑意。“哪里哪里，小侯爷客气，原本这就是咱们京兆府的活儿，还没来得及多谢您与郑侍郎施以援手…”
………
回抚安司的路上，闵勖之一改往日聒噪，甚至显得有些过分安静。
裴观雪闭眼假寐，实在是听不得他长吁短叹的，蹙眉问道：“怎么了？一直唉声叹气的。”
闵勖之耷拉着脸，望着裴观雪，道：“我叹陈家老爷夫人可怜，那陈小姐也可怜。”
裴观雪睁开眼，望着闵勖之，嘴角噙着一抹淡笑，而后抬手在闵勖之额头上轻轻掸了下，笑说：“少叹气。”
闵勖之捂住额头，“我们要先审那个方丈还是史维问？先审方丈吧？问问他为什么要害死陈小姐？”
闵勖之自说自话，又突然反悔。
“啊不不不，还是先审史维问吧，问问他跑掉的那个吊梢眼和尚去哪儿了？他们肯定有藏身的地方吧！”
“急什么。史维问要审，但是我只怕…”
“怕什么？”闵勖之咽了咽口水，不自觉的也跟着有些紧张。
裴观雪沉吟片刻，才缓缓慢慢的将话说了完整。
“只怕史维问背后，还有人。他一个早已致仕的返野官员，竟然能在京城做起那档子皮肉生意，主顾还都是些不大不小的人物，兼害人命。所以我才猜测，他身后还有人…或者说，他敛这些财物，都是为了他身后的那个人。”
说到这里，裴观雪微微攥紧了拳，叹了一口气。
“啪”的一声——
闵勖之一拳打在自己手心。
“二爷你说的有道理啊！他敢把事情弄这么大，兴许背后是有大佛支撑呢！？咱们得审！得好好的审!”
…………
到了抚安司后，裴观雪将闵勖之打发去了元七那头，却使唤小甲小乙去审史维问。
徐叔对裴观雪这个命令感到不解。
“侯爷，那史维问是重犯，您让小甲小乙去审，怕是白费功夫啊……那两孩子毕竟还年轻，又血气方刚的，史维问浸淫官场多年，是个老油子，三五两下就能激怒小甲小乙，届时若是他们用了刑…”
说到这里，徐叔突然顿住了。
他张了张嘴，表情有些变化，悟明了裴观雪的意思。
“原来侯爷是做的那个打算…”
裴观雪端起徐叔给他备好的热茶，啜了一口，浅笑着说：“史维问官架子摆的大了，身边又多是些走狗鹰犬，飘飘然的要成了神仙。进了抚安司也没什么怕觉，就得是小甲小乙这种愣头青，偏偏才治得了他。”
“行了，咱们去看看那位华言寺方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