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到刑讯室时,裴观雪脚步微停。
“怎么了,侯爷?”徐叔关切的问着,生是怕哪里又出了篓子。
裴观雪问:“逾遥呢?今日一直没看见她。伤还没好?”
徐叔想了想,说:“一直在房里歇息呢。也是奇怪,原以为按照她那性子,早就跳出来了。今儿也稀奇…”
说着徐叔也有些担心。
“难不成,真是伤严重了?”
“不会。若是伤严重了,勖之不会离开她身边跑京兆府来的。”
裴观雪像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徐叔,劳烦您走一趟,将逾遥请到刑讯室来。”
“是,我这就去。”
徐叔叩响房门,好一会儿,门才被从里面打开。
宋逾遥耷拉个脸,见是徐叔表情才好上了一些。
“徐叔?您怎么过来啦?快请进。”宋逾遥让开路子,侧身请徐叔进屋去。
徐叔微微作了个揖,并没动作,只口中答着话。
“侯爷让我过来看看宋姑娘,若是您的伤好上一些了,便随他一道去提审那个华言寺的方丈。”
宋逾遥点点头,“好,我这就来,有劳徐叔走这一趟。”
徐叔笑笑,转身便先走了。
宋逾遥看看左右,低声嘟囔着:“奇怪,他人呢?”
“徐叔!”
徐叔回头,“宋姑娘还有何事?”
宋逾遥摸了摸鼻尖,模样似乎有些踌躇。
“没瞧见闵勖之,他人呢?徐叔你知道吗?”
徐叔答道:“勖之刚和侯爷一道从京兆府回来,这会儿在元七那边呢。宋姑娘找他有事?”
“啊…哦…没,没事儿。”
宋逾遥讪笑着,“我梳理一下,马上就过去。”
说罢,宋逾遥关上门,坐回了简单的梳妆台前,握着把木梳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长发,自言自语着:“也不知那小棺材匠到底去问清楚没有?咱们到底赢没有赢啊?”
宋逾遥歪了歪头,神色探究,指间一顿,重重的在木梳上又握了握。
她手里半执着长发,叫唤道:“不对!依闵勖之的性子,若是赢了这次,早就眼巴巴的闯过来跟我面前显摆了!”
“哎呀!我就知道!都怪他都怪他!”
宋逾遥匆匆打理了下头发,将木梳草草一扔便风风火火的出了门。
刑讯房内。
那方丈还是端着个世外高人的模样,手捻佛珠,双目微闭,嘴里喃喃有声的念着些经。
裴观雪坐在一樽红木椅上,声音平淡,“方丈是佛门中人,却为何要做杀人越货的勾当?”
方丈微微睁眼,目光不怒不喜。
“阿弥陀佛,小侯爷不必多问,全是老衲一人的罪过。”
裴观雪摇头。
“凭你一人,怎么使唤的动那么些高手?华言寺内高手如云,不乏以前的大内侍卫。”
裴观雪看的分明,这方丈想将罪过全数揽了。
方丈仍旧不说话。
裴观雪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捻了桌上的毛笔润色,展开卷宗,开始提笔。
“抚安司人手少,文录先生在对面房间审史维问去了,今日我来提笔,你可要好好答话。”
说罢,也不管方丈反应,裴观雪又问:“姓名,年龄,家住何方,出家前在什么地方,做什么营生?可有家人,可有婚配,可有子女?”
方丈嘴唇蠕动,还是缓缓开了口
“我俗名叫李钏成,成州人,今年应该是四十四岁了,六年前家里闹了贼,家破人亡,我一路逃难,到了宁乡,碰上了史大人,那个时候他刚刚从京城返野,便收留我跟在他身边做了大半年下人。”
裴观雪头也未抬,依言记录着,又问:“家人现在何处?可有婚配,有子女?”
李钏成目光轻轻动了下,答:“自那回家中变故,家里人就…都没了。”
裴观雪笔尖一顿,瞟了李钏成一眼,又问:“便想着孤身一人,视律法为无物了?”
李钏成叹了一声阿弥陀佛。
摇头轻声说:“杀人,藏银,逼良为娼,都是我一人罪过。我本就孑然一身,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呵,悉听尊便?”
裴观雪将毛笔搁到镇纸上,嘲讽道:“你倒说的自己大义凛然,可被杀被剐不过是你罪有应得!”
“说吧,为何要杀陈小姐?”
李钏成沉吟片刻,低低说:“她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
“那日,我和秀娟…”李钏成这时抬眸看了裴观雪一眼,说的明白了些。“就是静心庵的主持师太,我们在禅房核对账本,说了些事情…没料到陈小姐会突然过来,也不知道她在那处听了多久…我瞧见她的时候,她慌里慌张的要跑…”
“我和秀娟就想着,不能让她走出去,万一她出去乱说一通,事情闹大就不好了。”
闻言,裴观雪似觉得有些奇怪,他冷笑一声,反问道:“你将陈小姐杀了,一条人命,难道事情就不算大了?”
李钏成抿了抿唇,神色还是很镇定,只说道:“事急从权,有轻有重。”
“那这样看来,你杀的人可不止陈小姐一个。”裴观雪是笃定的说了这话,李钏成没答话,也没否认。
裴观雪沉了一口气,又问:“你怎么杀的陈小姐?”
李钏成声音很慢:“我拿佛珠缠住了她,将她勒死了。然后先将她藏在了地板隔层里,藏了两日怕有味道传了出去,便将她砌进了小香殿的佛像里。”
“静心庵里,那个暗房里,那些麻袋里的尸体,都是些什么人?”
“我哪儿知道是什么人!!!”
对面的房里,史维问被五花大绑着,肥胖的身躯不停的挣扎蠕动着,将那方座椅也震的颤抖!
他声嘶力竭的吼叫着:“人又不是我杀的!我怎么知道!你们这是滥用私刑!严刑逼供!我乃朝廷命官!你们好大的胆子!”
小甲冷笑一声,嘲讽说:“每每有当官的进了抚安司,都是这么说的!不过容我提醒您一句,您现在可不是什么朝廷命官,您现在是个重案疑犯!”
“进了抚安司还摆什么朝廷命官的臭架子!”
小乙又一鞭子抽了过去,啪的一声落在史维问身上,霎时皮开肉绽。
徐叔望着空白的卷宗询问笔录,开口提醒了句:“小甲,小乙,你们二人还是悠着一些,侯爷是让你们审他,不是让你们将他给打死了。”
“打死算球!”小甲哼笑一声,抱着手臂,睨着史维问,“他自己都不惜命,我们又何苦替他怜惜!”
这三人配合默契,徐叔适时补了一句:“史大人,这两个年轻人火气大,动手没个轻重,就是侯爷在这儿怕是也劝不住,您不如都招了吧,不要为难自己。”
史维问猩红着一双眼。“我招个屁!我就是做点生意,那也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你们抚安司管天管地,还管人拉屎放屁,吃喝嫖赌也要管?满京城的青楼艳馆你们怎么不去管,不去抓!”
“还嘴硬!”小乙反手就抽了史维问一巴掌,
“那些客人打哪儿来,金银又要送何处去?还有那些和尚尼姑,又是你们用了什么肮脏法子编排过去的?你身边那个伤了我兄弟的吊梢眼和尚,跑哪儿去了?都给我一一交代清楚!”
小乙动了动手腕,凶狠的瞪着史维问。“不然,你就等着被活活打死!”
说罢,小乙却压根不给史维问答话的机会。
反手又是几巴掌几拳的朝史维问身上招呼了上去。
“啊啊啊啊!!你这混账东西!”史维问脸上横肉乱颤,被打的鼻青脸肿的,骂人都不清楚了。
小乙狠狠的瞪着他,那凶狠模样像是要将史维问生吞活剥了似的。
“说不说!”
史维问嘶着凉气,诶呀叫唤了几声,终于开了口。
“我真的不知道!我平时不管华言寺和静心庵的事务的!”
话音一落,小乙又将鞭子举起,尽管史维问嘴硬如铁,这会儿也明显的瑟缩了下。
他缩着脖子,放低声音,又急忙补充道:“兴许是不听话的和尚,不听话的尼姑,就被他们给杀了吧!”
“他们?”小甲哼笑一声,啐了史维问一脸。“呸。你倒将你自己摘的干净!”
史维问心思突然明亮,镇定神色说:“确实是他们啊,我手上可从来干干净净的,一点血没沾过。”
“少他娘的嘴贫!”小乙啪的一巴掌甩过去,打掉了史维问两颗牙。
史维问嘴里渗着血,眼神有些恐惧的望着小乙,小乙虎着一张脸。“丧尽天良的事儿都叫你干了,你还干净!干净个屁!老实说了!那些金银,是怎么给你的?你又是…怎么使的?”
“黄三儿会给我送过来!我隔一个月会收一次账!”史维问哀嚎着。
“黄三儿是谁!”
“就是那个吊梢眼和尚!”
史维问大张着嘴,一片黑洞,不停的流着血。
小甲小乙互看一眼,又由小甲问道:“那么,那天黄三儿跑了之后,去了哪儿?”
“不知道啊!真不知道!”史维问都快哭出来了。
抚安司这个地方,都出些什么不怕神佛的怪胎啊!
小乙还要动手,徐叔记录好后,慢幽幽的放下毛笔,喊道:“小乙,住手。”
小甲小乙扔下手里家伙事儿,朝书案走去,徐叔吸了一口气,面色有些沉重。
“既然那个吊梢眼和尚黄三儿是帮他送银子的人,可见是个心腹。他不会不知道黄三儿的藏处的。”
小甲点点头:“我也觉得。”
徐叔又说:“这只是我的猜测,也不尽然,还有一个可能…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说…”
小甲又点点头:“我也觉得。”
小乙惊呼一声:“他不敢说那个黄三儿的去处?可是他应该才是主子啊!你看那个隔壁房间的邓权,比吊梢眼厉害,都没跑呢!这么护着这个狗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