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叔抿了抿唇,声音还是轻轻淡淡的。“总之,你们也不能真将他打死了,还是先去回禀侯爷吧,看侯爷怎么说。”
“那这里…”小甲看了眼被揍的半死不死的史维问,又看了眼徐叔,担心的意味不言自明。
徐叔摆摆手。
“他都那样了,绳索又绑的结实,能怎么样啊?去吧,去吧…”
…………
“是不听话,还是不服管教,抑或是发现了你们寺庙的秘密,就被灭口了?”
裴观雪轻轻掸了下袖摆,眸光锋利的扫向李钏成,李钏成双手合十,答道:“很多时候,我也是无奈之举。”
忽然,裴观雪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把藏了碎金的馒头递给他们的那个胖和尚,李二。
“我问你,你们寺庙里,那个李二和尚,还在吗?是被抓去京兆府了,还是被你们给杀了?”
谁知,李钏成睁开眼,却一片迷茫。他想了一会儿,竟是摇头道:“李二是谁?不记得了。庙里的和尚来来去去的,记不全的。”
裴观雪憋了一股火气,又问:“来来去去是怎么说的?除了被你们蒙骗的,被收留的,那些会耍弄拳脚功夫的和尚,谁给你们送来的!”
李钏成答道:“小侯爷不是猜的到吗?那些都是史大人送过来的。”
甚至,赶在裴观雪继续问话之前,李钏成又说:“这京城里,大大小小的,那么多铺子,那么多生意,老板请个掌柜的看店,又放两个自家的人去看守着。华言寺和静心庵大抵也就是这么回事。”
“那些麻袋里装的尸体,要么是不服管教的,要么是发现了寺庙的秘密,又不愿意听话的,就被他杀了。”李钏成神情颇为冷静,似乎讲的一堆事和他自己无关。
裴观雪眼神微冷:“他?”
“嗯,那个吊梢眼和尚,他是史大人送过来的,叫黄三儿。”
“侯爷!”
小甲和小乙在门外嚷着,裴观雪起身出去,李钏成念了声阿弥陀佛又闭上了眼,倒还真放不下那副假佛陀的模样。
“何事?”
小甲禀告道:“侯爷,那个史维问嘴硬的很,小乙都快把他打残了,他还是不肯说那么多金银珠宝去了哪儿,还有那个伤了元七的吊梢眼和尚,叫黄三儿,史维问也是咬紧了牙不肯说去向。徐叔说,史维问是不敢!”
“不敢?”裴观雪眯了眯眼,轻轻摩挲着食指指腹。应道:“我知道了,将他晾上一天,别理他了。明儿请了庆王殿下和郑侍郎过来,再好好关怀他。”
小乙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是!”
‘吱呀’一声——
门被打开又关拢,一缕光刚刚投来半抹尺,瞬间又没了踪迹。
李钏成轻开眼帘,似在祈求。
“小侯爷,我知我难逃一死,不知死后,尸身如何?”
裴观雪眼神戏谑中又带着不屑。
“我以为方丈扮足了佛陀像,又敢做杀人法,怕是早就将生死丢之不顾了,如今却问我尸身如何?”
裴观雪手搭在木椅扶手上,微微仰着头,看着房内屋顶,黑涔阴森,又透着诡异的暗红。
裴观雪表情缓缓变的黯淡阴沉,冷声道:“你连自己身后事都放不下,这样可是做不成佛的。放心吧,你将该交代的交代清楚,待你死后,我会派人将你的尸骨送去万华山,喂狼喂狗。”
闻言,李钏成表情微变。
裴观雪察觉敏锐,笑说:“也算你效仿尼佛割肉喂鹰,以身饲虎。全你一个佛弟子的好名声。”
李钏成嘴角猛的抽搐了几下。
裴观雪看在眼中,将桌上记录好的卷宗收走,重新锁上了刑讯房的门…
…………
此时元七的房间里,气氛有些尴尬。
元七捧着粗瓷碗,装着半满的白粥,他抿了一口,然后看着闵勖之,讪笑了两声儿。
“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你吃啊,这里还有葱油饼呢!”
闵勖之笑的双眼放光,又递了个饼过去,多少是有些谄媚的程度了。
元七像个提线木偶,接过那饼子,又放下了。
闵勖之还急了。
“吃啊!你怎么不吃呢?”
“是不是不喜欢?那你喜欢吃什么?我又出去给你买去!”
闵勖之说着马上就要行动。
元七终于忍不住了,他放下粥碗,一把拽住闵勖之的腰带。
“诶诶诶,你等等!”
“你能不能将话说明白?从我醒来你就一直这么贴着我,有什么话你就说行吗?不带你这么渗人的!”
闵勖之回头,不可思议的望着元七。
“渗人?我担心了你一天一夜,见你醒了我才放心,你居然觉得我渗人?”
元七伸手,按住闵勖之后脑勺,将他抵到了桌面,茶杯水面将闵勖之的面容表情印了个一清二楚。
“你自己看看你这幅假笑,多丑陋!多难看!多渗人!”
元七松了手,闵勖之摸着下巴,又可怜兮兮的望着元七,像条落水狗似的。
“阿七…我就是担心…”
“你担心什么?”
闵勖之慢慢朝元七靠过去,“我担心,在静心庵的事儿,你生我气了,以后再也不理我了。”
“哎哟!”
元七猛的起身,闵勖之扑了个空,摔到了地上去。
元七撇撇嘴,语气也有些吞吐。
“是…是有那么一点,不过我想得通!我不会怪你的!”
闵勖之又蹦跶了起来。
“这么说,你能看出来,那一切都是我的缓兵之计!?”
元七诚实摇头。“那我倒是没看出来。”
闵勖之有些气馁。
得,跟他表情意表这么久,原来都是自己一人在唱独角戏!
闵勖之想起裴观雪同他说过‘元七那个人,和你们不一样,他没脑子的。’
还真是,诚不欺他闵勖之!
“不过…我想二爷那么看重你,信任你,那你肯定就不该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你那么做肯定就是有理由的。”
元七的眼神过于诚恳,过于炽热。
看的闵勖之脸皮发烫,闵勖之摸了摸自己脸颊。
“啊,我还真的…”
“不是呢。”
在元七热切期盼的眼神下,闵勖之最终还是咬紧牙关说了句完整的话。
元七点点头,扯住闵勖之的胳膊。
“二爷没有看错你!我也没有看错你!不如哪日我们就歃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弟!今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闵勖之表情逐渐变化。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
“但求……唔!”
闵勖之捂住元七的嘴,讪笑道:“七啊,听哥一句劝,发誓表意不必这么实诚的。”
“做兄弟,在心中。”
…………
裴观雪说到做到,不仅将史维问晾着,一天一夜过去,就只往里面送了一碗汤水。
再没派人去多问过他一句话。
原本是让元七再歇息一会儿,可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大碍了,能下地了便要回裴观雪身边守着。
于是,今日的洗风亭内,抚安司的人竟是到了个齐。
只是…这气氛却是有些尴尬。
元七抱着手臂,站在裴观雪身边看他练字。
闵勖之嘴里咬着根狗尾巴草,靠着墙上,却故意将视线往左看。
而靠在右边的宋逾遥呢,也是神情不怎么好,手里拎着自己那杆银枪,有一下没一下的掂着,视线有些刻意的往右走。
徐叔端来早膳,视线扫过众人,笑呵呵的说道:“今日难得大家到的这么齐,侯爷这洗风亭,平时可少有进来吧,都愣着干嘛?坐过来吃啊。”
小甲小乙蹲在墙角,闻着香味儿就要过来,可一看,大家都没动。
于是,兄弟两人又悄悄的缩了回去。
徐叔愣了,“怎么了这是?”
他把不解的目光投向裴观雪。
裴观雪正好落笔,将毛笔搁置好后,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只对徐叔说道:“忙活一阵了,徐叔,你也歇下,吃东西。”
“好,多谢侯爷。”
徐叔坐下后,那几个人却还是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或坐或站的,总之就是没人愿意凑过来好生将这顿早膳给吃了。
徐叔还欲说话,裴观雪坐了过来,拿了块馒头咬了一口,目光扫过众人,似笑非笑的说道:“怎么了?不就是受了些伤,被下了些面子,怎么还闹起绝食来了?”
闵勖之咂咂嘴,“我可没有闹绝食。”
说着话,闵勖之挪步过来,挨着裴观雪坐下,拎着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元七是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摸了摸脑袋,也跟着过来了。
“逾遥?”裴观雪侧目看向宋逾遥,笑说:“那你又是怎么的?昨日让你过来审那老和尚,你也不来,这会儿又板着一张脸…”
“二爷,我…”
宋逾遥嘟囔几声,还是没将话说完整。
裴观雪知道她在忧虑什么,便主动说了。
“还在想我们和刑部的比试?”
果然,宋逾遥眼前一亮,忙回头来,紧张的问道:“怎么样?我们是不是输了?”
“可也就是他们占了先机,捡了便宜,我们人也不如人家多!情有可原!真要硬算下来,陈小姐的尸体还是二爷你发现的呢!”
宋逾遥连珠带炮的说了一大通,面色十分焦急。
“还有啊,要不是为了去救他们!我们也不至于输郑殊一截!”说着,宋逾遥气鼓鼓的又瞪了闵勖之一眼,直愣愣的骂道:“三脚猫的功夫也敢去惹事儿!到头来还得等着别人来救命!”
“嘿!你这人!”闵勖之挽着袖子作势要和宋逾遥好好掰扯掰扯。
裴观雪敲了敲桌子,笑的有些无奈。
“我话没说完,倒全让你讲了。”
宋逾遥撇撇嘴,不言语了。
裴观雪吃了些东西,招呼着宋逾遥坐过来,小甲小乙也眼巴巴的凑了过来。
这时,裴观雪才慢条斯理的说道:“没有输,是我们赢了。”
“真的?!”宋逾遥心情大好,激动的起了身,笑声爽朗:“那郑殊那么神气!他肯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