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问题,裴观雪还当真仔细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条斯理的给出了一个答案。
“郑殊那个人,和元七有点像。”
“什么?我?”元七指着自己鼻子,一脸的不可置信。
什么没头没尾的,他就和郑殊像了?
裴观雪也看了元七一样,还将其上下打量了一阵。
缓缓说道:“一样的死脑筋,认死理。不圆滑,不事故,不变通。”
“听二爷这意思,你好像不讨厌郑殊?”闵勖之拿了个素馅包子,啃了一口,说话也含含糊糊的。
裴观雪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讨厌他?”
闵勖之三两口就将一个大包子下了肚,开始往嘴里灌水,“可是咱们两家不是挺合不来吗!”
“是合不来。”裴观雪点点头,又解释了句:“不过,我不讨厌他。”
一向不爱掺和他们年轻人谈话的徐叔,也笑呵呵的搭了句声儿进来。
“我觉得郑侍郎是个心有明镜,胸怀溪谷的真君子,只是性子桀骜,行事固执。但是总来说,他是个好人。”
“他是好人我也不喜欢他!幸好不是咱们抚安司的人!要是跟这种人一块儿共事,一天能打八次架!”
元七嫌弃的说着话,手一哆嗦,筷子刚夹上的包子正好就掉进了闵勖之碗里。
“谢了。”闵勖之道一声谢,赶在元七伸手之前,那包子又进了闵勖之嘴里去了。
元七瞪了闵勖之一眼,倒没和他多计较。
却问:“那现在这意思,这个陈小姐的案子就归咱们结案了?那老秃驴认罪了吗?”
裴观雪大抵是没什么胃口,浅浅吃了一些就不动筷了。
他眯了眯眼,望着角落里的一株花,淡淡说着话:“认罪了,陈小姐这个案子能结了。”
“好诶!百两黄金可就到手了!”闵勖之兴奋极了,凑到了裴观雪跟前,讨好的说道:“二爷,那这大笔金子您打算怎么分配啊?”
他问的很含蓄,可听进裴观雪的耳朵里。
闵勖之的意思分明是:你打算给我多少?
没等裴观雪开头,宋逾遥说话了。
“哼,再怎么分也分不到你头上去!你俩拖后腿的,大好的赢面差点就栽你俩手上!”
得,看来这事儿是过不去了。这一回还顺带把元七一道骂了。
元七做为裴观雪的贴身护卫,身手自然不差,被人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还真是十分少见的。
元七面子也有些挂不住,嚷道:“知了猴你怎么说话呢!你别忘了,要不是二爷及时赶到,你也差不多就那样了!到时候咱们仨黄泉作伴,谁也别嫌弃谁!”
“说的是啊,这会儿伤好了倒是能神气活现的骂人了!”闵勖之瞪着眼睛,也不客气。
看着三人要吵了起来,徐叔摆摆手,试图压着他们的火气。
“侯爷面前,你们怎么如此放肆?若是在外头也这样,你道旁人会怎么讲?”
“我管谁怎么讲!”宋逾遥一屁股坐了下来,将长枪重重一杵,“好赖这回是赢了,要是真的输了,我一辈子也不和你俩说话了!”
“谁稀罕跟你说话!”闵勖之哼了一声,起身便出了洗风亭。
“勖之……”徐叔唤了一声,那人却脚步不带停的。
徐叔摇摇头,接着说:“宋姑娘,若外人瞧见你们如此,他们会说小侯爷不善管教,说我们抚安司人心不齐,”
宋逾遥愣了会儿神。
小甲和小乙对望一眼,悄悄说:“哪儿不整齐?咱们不是一直挺整齐的?”
小乙翻了个白眼儿,把手里馒头堵了小甲的嘴。
“是你的耳朵没长齐!”
“呜呜…我听错了吗?唔…”小甲被哽的差点上不来气。
小乙看着糟心,干脆把人拉起来朝外走“走,练两招,顺顺气!”
等小茶房里就剩了四个人,裴观雪才慢悠悠的开了口。
“逾遥,你很在意输赢吗。”
宋逾遥脸色微红,还是点了点头。
“我就想赢,想让人知道我的厉害!”
裴观雪抿唇轻笑,点破了她。
“你是想让人知道宋家的厉害吧。”
宋逾遥脸色变得通红,手不自觉的在裙摆上捏了捏。
裴观雪给她倒了一杯茶。“我从来不觉得争强好胜是坏事儿,但是你现在既然进了抚安司,和司里的兄弟们就是一体的,你自己也说过的,你当比男子厉害,大家都是兄弟,既然是兄弟,有难,难道不救吗?”
“我没说不救…”宋逾遥有些慌乱的解释起来。
“好,那我问你,同伴死了,你赢了。和同伴活着,你输了。你选一个,怎么选?”
裴观雪打断了宋逾遥的话,还丢了个问题给她。
这算什么问题?
宋逾遥眉头紧锁,捏着自己裙边上的细小花朵,神色似乎十分为难。
看她这模样,元七嗤笑一声,“二爷你何必问她这种问题,她肯定是要赢啊!宋大小姐怎么能输啊!”
“你胡说!”宋逾遥骂了一声,然后对裴观雪结结巴巴的说着话:“二爷,这问题真的很难回答。我想赢,但是我也不想他们死。”
“必须二选一的话,我…”宋逾遥垂着头,眼圈都有些红了,她摇摇头,声音越来越轻。“我真的选不出来…”
“哼,我也不选!”元七突然嚎了一嗓子。
众人目光都朝他看去,只见元七梗着脖子,理所当然的嚎道:“要赢!还要我和我兄弟们都活下来的那种赢!”
宋逾遥呆住了。
裴观雪瞥了元七一眼,“别在这嚎了,今日庆王殿下与郑殊都要过来,你到前院去瞧瞧。”
“是。”元七应声而退,也出了洗风亭。
留下裴观雪望着宋逾遥,脸上这才有了些笑容,说道:“逾遥,你的心思我大抵能理解一些,可是,成事从不在急。你不该为了一些无谓的输赢,就随口说话伤了他们的心。”
“二爷,我…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宋逾遥摸了摸眼角,又吸了口气。
“闵勖之这个人…的确,他三脚猫功夫,身手不如你们利索,若外出办差遇到打斗,他多半是要等着人救的,而且这个人又贪慕金银,爱耍小聪明,爱占小便宜,好似一无是处。”
裴观雪话锋一转,“可其实他这人心善,好学,做为一个半吊子仵作,他认真又勤勉,在进了抚安司后,还从徐叔那要了些卷宗和仵作手札,将上面记载的验尸方法,案例,和他自己的,做比对…而且他懂的也多,五花八门的,各行各业的,他能跟你聊上一天不重样…”
“总之,或许闵勖之此人一身臭毛病,但是他是我们抚安司的同伴。你们一定要好好相处。”
裴观雪淡淡笑着,宋逾遥也冷静下来了。
她好一会儿没说话,起身时,表情就变得有些严肃了。
“我知道了二爷,是我说话过分了……”
…………
前院里,元七勾着闵勖之脖子,学着平日里他的模样逗他。
“勖之啊,你看你,多大个人了,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闵勖之任由元七架着自己,骂咧着:“这比试谁不想赢啊?可是不管什么比试输赢,难道能比兄弟们的命还重要?我是真不了解这千金小姐啊!她是不是以为整个抚安司都该围着她转啊!全都该死了,来成全她的永远第一!永远胜利!”
闵勖之越说越大声,越说越上火。
“她就该在自己家待着啊!那么多仆人婢女的,保证个个捧着她,谁也不敢让她输!”
“抚安司是法司衙门!流血流泪掉脑袋的…”闵勖之慢慢滑了下去,声音也轻了,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神情一下变的有些颓丧。
“当然是保命重要啊。要是命都没了,什么输赢,全是空谈!”
元七也跟着他蹲下,用力的拍了拍闵勖之的肩膀。
“行了行了,你放心啊,有我在的地方,一定不让你丢了命!”
“你也别跟知了猴生气了,其实她也…”
元七挠挠脑袋,想了半天似乎也组织不好语言,干脆挥挥手,“哎哎哎,我说不明白!反正你看陈小姐这案子也能结了,咱们还赢了百两黄金呢!”
谈到黄金,闵勖之可就不困了!
“对啊,黄金!”闵勖之双眼放光,“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两人嬉皮笑脸的说着话,只听外头值守的侍卫喊道:“参见庆王殿下!”
二人这才回头,赵玄已经迈步进来了。
穿着一身白色锦服,胸前印着腾云驾雾的蛟龙像,却不显凶狠,反而带着几分淡然处之的温和气。
“本王来的巧了?抚安司今儿个发俸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