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玄浅笑着,闵勖之和元七赶紧躬身行礼。
“庆王殿下!”
“不必多礼。”赵玄抬抬手,闵勖之才瞧见赵玄身后还站了一个,竟然是郑殊。
郑殊低声提醒道:“庆王殿下,先进去吧。”
“嗯。”赵玄点点头,便径直朝里走了。
望着背影,元七哼了一声:“二爷说不讨厌他,可我怎么看这人就是那么不惹人喜欢呢。”
得不到回应,元七看着沉默的闵勖之,问:“如何?你也很讨厌他对吧?”
闵勖之缓缓张口,却道:“七啊…你说,太子妃那百两黄金到底什么时候能给咱们送来啊?”
…………
时辰尚早,赵玄也不急,被迎进了洗风亭还品起了茶。
滚烫的茶水入杯,那方釉青色的瓷盏蓦的变了个色,由浓变浅,水纹粼粼,宛如一池青。
赵玄端在手中,赞道:“这是化骨瓷。”
裴观雪点点头,又推了一盏茶给郑殊,浅声说道:“去年偶然淘到的,是瓷盏大工范世芜的真品。”
“果然是人间难得范世芜。如此好盏,绝品!”郑殊端着茶盏,不急品茶,也先将这杯盏左右看了一遭,眼中一片惊艳。
赵玄喝了口茶,入口醇厚,齿余回香绵长。就知道裴观雪的茶一向是极好的,观行止,洗风亭里备的都是些市面上少能买到的货。
“裴二,若是无事,本王能不能来找你讨两口茶喝?”
这般说笑,饶是裴观雪也禁不住乐了,他笑道:“庆王殿下说笑了,这茶是年前的红参甘橘青,你要是喝的惯,待会儿带些回王府,也让王妃尝尝。”
赵玄也不和他客气,直接应了下来。
“好。你说好的,你阿姐也一定喜欢。”
品了茶,也该说回正事儿了。
赵玄捧着茶杯,问:“说说吧,你审的如何了?”
“饿了史维问一天了,这会儿应该还没死。”
茶汤上,映着裴观雪淡漠面容,清冷眸子。
郑殊蹙着眉,半晌没有应声。
还是裴观雪主动喊了他一声。“郑殊,华言寺的方丈李钏成认罪了,陈小姐就是死在他手上的。他交代的很清楚,杀人动机,杀人手法,都和闵勖之那日验尸得出的结果是一致的。”
郑殊眉头蹙的更紧,“是以如此,陈小姐这案子能结了。那…后面的事?”
听到郑殊这话,原在赵玄意料之中,可他还是没忍住朝郑殊投去一抹考究的眼神。
那眼神深邃,一时间辨不清其中深意。
裴观雪抬手添茶,只问道:“尼姑庵那些姑子,尚在京兆府牢房?”
“是。”郑殊应声道:“我昨日去探过那主持师太的口风,她有些狡猾,只说她们都是被迫的,将罪过全推到了这个秃驴头上。对于那些恩客,对于史维问,她全说不知…”
郑殊深吸一口气,又说:“更不用说,史维问背后的牵扯…”
“兴许她说的不是假话。”
赵玄忽然接声,言语中似有些感慨。“这世间本就对女子要苛刻许多,本王看过京兆府的询问卷宗,她们大多是些孤苦伶仃的弱女子,若是面对强权利刃,又能反抗得了什么。”
话一出口,赵玄却又惊觉做为南夏的王爷,皇帝的儿子,这种话断不该由他来说。
他笑笑,不动声色的岔开了话题。
“本王看你二人执拗于此,若是苦于撬不开史维问的嘴。不如,本王随你们一道审审?权当为你们做个参详。”
郑殊与裴观雪没有异议,皆是应道:“是,多谢殿下。”
被饿上了一天一夜,又遭了一顿酷刑痛殴。
史维问已没了那股神气,瘫在地上像一团烂肉。
黑暗的房内陡然被照进一缕光,刺的史维问晃了眼,他有些吃力的抬起头,咳嗽了几声,啐出了几口碎血。
“咳咳…你是…咳咳咳…”
赵玄眉头微皱,“史大人,许久不见,怎么成了这副德行了?”
史维问一开口,嘴里黑洞渗血,显得有些可怖。
加之声音沙哑,如个破鼓。
史维问视线清明了,看清来人后,他开始张嘴嚎啕:“庆王殿下!既然您来了!便要为下官做主!咳咳咳…抚安司无故抓了我来,严刑拷问,屈打成招!我实在冤枉!”
赵玄冷眼看着他,好半晌,才侧目回头,对身后的人抬了抬手。
“你们去端两杯茶来,再找一块干净的湿帕,看看将史大人折腾成什么样了。”
裴观雪沉了一口气,还是应了:“是,殿下稍等。”
随后,郑殊也跟着裴观雪一道出去了。
牢房内只剩了赵玄和史维问。
史维问见赵玄特意将裴观雪和郑殊支开,心里一阵激动,嚎道:“殿下为下官做主啊!为下官做主!”
不想,赵玄却慢悠悠的蹲下了身,也不嫌弃史维问一身脏污,他缓缓伸手…
“啊!!!”史维问一声痛叫。
赵玄拽着他额前的乱发,将人重重一提,拉到了自己跟前。
声音冷酷的紧。
“再叫,本王割了你舌头。”
史维问慌乱的眼珠子乱颤,喉间发出不连贯的闷哼声。
“呜呜呜…唔!唔唔唔!”
赵玄就像提着什么脏东西,语气里满是嫌恶和逼迫。
“说,你在为谁办事?”
只知庆王如今闲散安逸,可这位毕竟是战场上尸山血海里活下来的活修罗。
哪里就敢将他看成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了?
五年前的不唐山一战,在内忧外患久等不到救援的情形之下,赵玄一把火将自家所有帐篷粮食烧了个干净,然后带着十三个残兵,反斩敌方将领于阵前。
等赵玄提着两颗人脑袋走进都尉府问罪时,浑身是血,那把叱净刀已被他使的卷了刃。
至于后事,史维问知道的并不详尽,只听说那不唐山的都尉故意拖延行军,怠慢救援,当晚整个都尉府一十七人,全数死于赵玄刀下。
不止如此,赵玄甚至砍了他们的头带回京城时,已化朽露骨。
当年事,如今回想起来依旧叫人胆寒!赵玄甫一动静,戾意如滚水沸腾,袭的史维问掉了魂。
“说话。”
史维问一抖,颤巍巍的望着赵玄,终于哆哆嗦嗦的说了几个字……
此时的东宫之中。
徐迎然在花园芙蕖中喂鱼,却又时不时的朝里张望。
东宫书房房门紧闭,这会儿已快到晌午,今日早朝散的快,可赵湘回来后便一直将自己锁在书房里,徐迎然派人送去的点心羹汤全被拒了。
她又捻了把饵料往池子里洒,显得有些兴致缺缺。
这些璀璨色彩的鱼儿都是今年琉球国进贡上来的。
侍女桃夏笑的甜美,不吝啬的说着讨巧的话。
“太子妃您瞧,这些鱼儿多漂亮啊,听说那琉球小国献上这宝贝时,取了个九九无极的吉祥话,可拢共九条,皇上却全赏给了东宫。盈贵妃那边支使着睿王殿下去讨,反被训了一顿呢!”
“嗯…”
徐迎然有些敷衍的应声,坐在了凭栏处,目光从芙蕖水波眺望到了书房那头。
桃夏全然不觉,还在兴致勃勃的继续说:“也真是胆大,竟敢肖想和太子殿下抢赏赐。咱们殿下是储君,合该拥有这天下所有的珍宝!太子妃您说是吧?”
“你说的对。”
徐迎然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的说道:“可是这被琉球国奉为国宝的东西,不过也就是池子里讨人欢快逗趣的玩意儿。有个什么稀奇。”
“嗯…太子妃您说的极是,他国至宝,到了东宫也只配给您逗趣,取您一笑,也算他们功德无量了。”桃夏歪着头,乖巧的说着奉承话。
“鱼儿逗趣有什么稀奇,偏要哪一日那个不食风月的贱人也成了逗趣的东西,那才叫人舒坦!”
徐迎然拍了拍手,指间染了些饵料的橘黄,她美眸一冷,声调转冷,斥道:“怎么这饵料这般不干净!染的本宫满手都是!”
桃夏噗通跪下,“太子妃息怒!这个饵料可是当前最好,最时兴的,用了红虫玉米,还掺了些谷物,虽然颜色难看了些,但是绝对无害!”
徐迎然烦躁的搓了搓指尖,“行了,将剩下的这些全扔了,脏的人不爽利。”
“是…”桃夏不敢有二话,弓着身子招呼其他婢女一道前来,将这一台东西收拾走了。
徐迎然望着书房那边,又问:“书房里的人究竟是谁?说了这么久的话,也不见出来…”
桃夏想了想,说:“好像是褚将军。”
“褚瑛?”徐迎然回头,珠钗发链晃在肩头,她深觉奇怪。
褚瑛是如今神都卫首领,是太子亲卫,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要他和赵湘书房密谈如此之久?
诚与东宫外表流露出的大气奢华不同,赵湘的书房简洁淡雅,甚至能用朴素来形容。
一方书案并三盏书架,屏风后另有一方摆放兵器的天地,临窗角落安置着一顶兽面滴漏,滴漏下方一个童子坐莲相,手捧瓷瓶接着那缓慢水流。
可那瓷瓶却永远是半满之状。
褚瑛站在童子相前,似在探究这瓷瓶玄机。
“在看什么?”
赵湘忽然出身,已近到了褚瑛身后。
褚瑛忙回头行礼:“参见殿下!”
“不必多礼。”赵湘动了动手腕,神色平淡。
只见赵湘的袖口处沾了些许墨,褚瑛遂问了句:“您今日又抄经书了?”
“嗯。”赵湘指了个方向,只说:“过来这边坐。”
“是,谢殿下。”
待二人坐下,赵湘才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方才所讲,是说庆王…去抚安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