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褚瑛点点头,一字不漏的回禀着:“和庆王一道去的,还有刑部侍郎,郑殊。”
闻言,赵湘没有做声。
他往宽大的椅背上靠了靠,修长的手指在额头轻轻点了点,语气分不出好坏,只说道:“郑殊…裴观雪…这二人极不对付,竟然还真的能为了这案子和平共处?”
赵湘一声轻笑,抬眸扫了眼褚瑛。“你接着说…”
褚瑛颔首,又道:“原本属下也以为,这二人来往,不过就是为了中秋宫宴上那道比试在较劲。可眼下看来,却并非如此。”
赵湘望向他,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他们迟迟不肯结这华言寺的案子,必然是想将史维问身后的人挖出来,如今连庆王殿下也将自己牵扯进去了,怕是有心想帮裴观雪。若是庆王殿下真的从史维问嘴里问出了什么…”
余下的话,褚瑛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担忧的意思已很明显。
“问出来了也不打紧。”
赵湘摆摆手,示意褚瑛不必忧心。“本让他们查的是失踪案,这尸体找到了,案子就该结了。裴观雪此人,做任何事情都有他的目的在,再折腾几天,他落不了什么好处,自然就消停了。”
见赵湘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褚瑛一时也捉摸不透他意思,只好兀自猜测着:“殿下,那…史维问那里?”
赵湘眉头轻蹙,只是一瞬,很快便又舒展开了。
他手指轻轻在桌面叩响,眸中深意却如一团化不开的浓墨。
听他嗓音平淡。“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可…庆王殿下…”褚瑛似是有些不赞同赵湘的如此随意。
赵湘笑笑,“庆王知道了也无妨。孤这个三弟啊…一向是…最顾全大局的。”
“孤相信他,不会乱来的。”
见于此,褚瑛也就不再多说了。
‘吱呀’——一声,朱红雕花门缓缓从里打开。
“太子妃!书房门开了!”桃夏一直盯着这边儿动静,甫一瞧见,立刻欢喜的望着徐迎然。
徐迎然净了手,又换了一身白色锦衫裙,手里端着拖盘,撑起了一张温柔的笑脸,“走吧。”
褚瑛走出,差点撞上桃夏。
小丫头吓的不轻,忙跪了地请罪。“将军恕罪!奴婢不是故意冲撞的!”
“桃夏姑娘不必如此。”
褚瑛叫了人起来,客客气气的说着:“你可是太子妃的贴身侍女,犯不着对我行如此大礼。”
一句话给足了徐迎然体面。
徐迎然勾唇一笑,年纪轻轻就能做到神都卫首领的人,果然是个会说话会办事儿的。
“褚将军抬举你,还不快谢了恩滚下去,毛手毛脚的东西!”
桃夏声如蚊蝇。“奴婢谢过将军,奴婢告退。”
褚瑛点点头,也拱手告辞:“太子妃,属下也先告退…”
“将军这是要去哪儿?”徐迎然打听的毫不遮掩。“与太子谈了这么久,难道有什么大事儿不成?”
“太子妃误会了,并非什么大事,只是一些神都卫的日常琐碎回禀于殿下罢了。”
褚瑛微微垂首,“属下先告退了。”
看着男子挺拔颀长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
徐迎然眸光幽冷。方才心中那点对褚瑛的好感一瞬间便全没了!
日常琐碎需要关上房门讲这么久吗!?当她这个太子妃是傻子不成?
“怕不是有什么龌龊瞒着本宫?哼!”徐迎然变脸极快,方才还笑盈盈的一张脸,此刻又变了个相。
她动静一向不小,赵湘刚刚提笔的动作一顿,抬眸望去,便看徐迎然一脸怒容。
不悦道:“臣妾为殿下煮了小吊梨汤,花了好些时间呢,可您关上房门和褚瑛谈什么了,竟这般久…”
徐迎然施步过来,将汤品放到了桌案上,“这个褚瑛,当真是愈发骄纵!”
赵湘眼皮一抬,瞟了徐迎然一眼,又挽袖点墨,问的随意。
“他怎么惹到你了?”
徐迎然轻哼,坐到了赵湘对面,声音拔高了些。
“他方才从书房出去,臣妾就随口一问,你和太子都谈了些什么啊?怎么这么久啊?”
“哼。”徐迎然握紧扶手,声音骤变,“他就与臣妾说,是神都卫的日常琐碎!哈?这不是拿我当傻子糊弄吗?”
“到底还是没把我这个太子妃放眼里!”
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笔杆上紧了两分,再抬眼时,赵湘脸上多了丝明显的不耐。
“太子妃,孤与你说过多次,不要盯着孤的书房。”
“臣妾就是随口问问!又没有旁的意思!臣妾只是是不满意他对我那副模样!”
徐迎然怒火中烧,还觉得自己委屈的紧。
赵湘沉了一口气,稍稍劝着:“太子妃,太计较别人的脸色,不是什么好事情。”
不计较?
她身份地位如此,凭什么不计较?!
不过这样的话,徐迎然只敢在心里愤懑,是决计不敢当着赵湘的面说出来的。
见赵湘写了两个字后,便打开了瓷盅碗盖,徐迎然一张脸又笑开了花。
起身来,如一只艳丽蝴蝶扑到了赵湘身边。
“殿下,快尝尝,温火煮了许久,甜头刚刚好。”
赵湘轻抬下颌,“放那儿吧。”
忽又想起一件事,赵湘这才将视线落在了徐迎然脸上。
“哦对了。”
“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徐迎然喜欢赵湘,喜欢极了,他就只是这么轻轻落一个眼神在自己身上,徐迎然的心,便是愉悦的。
“百两黄金,你什么时候给抚安司送过去?”
赵湘问的随意,言语中也没有发火生气的意思。
可徐迎然却不乐意了,“臣妾可是听说了,尸体是在华言寺找到的,郑殊和裴观雪二人都在场,怎么能偏算抚安司赢了?”
赵湘慢悠悠的将那碗汤端到了面前,拿起调羹舀了一口尝了尝。
的确是花了功夫炖出来的。
赵湘微抿唇角。
太甜了。他不喜欢吃甜食。
徐迎然神色期待,也不计较那百两黄金的事儿,忙问道:“如何?殿下喜欢吗?”
赵湘颔首:“太甜了。”
徐迎然的笑容陡然失却,有些悻悻然道:“这是用的泉山梨,明日臣妾换雍阳的鸭梨再试试。”
“嗯,太子妃费心了。”
赵湘拿着方帕擦了擦嘴角,又说回了黄金的事儿。
“找到那尸体的时候,是裴观雪和郑殊二人都在,这不假。不过,尸体是裴观雪发现的,尸身也是他们抚安司的仵作验的,凶手如今拘在抚安司,连郑殊都承认自己输了。”
徐迎然轻咬着唇角,久未做声,分明还是不大满意的模样。
赵湘又说:“太子妃自己亲口允出的彩头,难道不作数?”
“怎么不作数?”徐迎然仰头,面色微红,语气也有些急了。“臣妾并不是舍不得那百两黄金,只是…只是…只是不服气!”
只看她那表情和满眼的不甘愿,赵湘不用细想都知道徐迎然在不服气什么。
他冷笑一声:“罢了,待会儿孤让褚瑛走一趟,将黄金给抚安司送过去,此事揭过。”
徐迎然噌的站起身,“殿下!这个比试是郑殊自己提出来的,您允了,那全是为了给他撑腰,给他体面,可他却将事情办成这样!焉能不罚?”
闻言,赵湘冷眼睨着徐迎然。“你让孤去罚一个尽心办案,勉力办差的刑部侍郎?你就不怕孤前头将他罚了,父皇后头便将孤传去不仁处喝茶叙话?”
提到皇帝,徐迎然脸色霎时白了一瞬。这才不再纠缠了。
“是…臣妾失言,臣妾先告退。”
书房门一开一合。
赵湘闭着眼摁了摁眉心,徐徐叹出一口长气。
独坐许久,他又起身,走到了童子相面前。
滴漏的水流滴滴答答的往瓷瓶里流,水面干净澄明。
赵湘伸出手指,轻敲瓶身,眼底渐渐浮起一片阴翳,轻轻低语。
“水不常满,才是最好…”
话分两头,抚谙司的牢房外,有一小簇平地,生了些杂草,那只橘猫还在草深的地方钻了两处窝出来,出太阳的时候就半缩半躺的仰在那里晒肚皮。
盯着那只猫好一会儿了,它也没有要翻身的打算,郑殊看笑了。
“抚安司的猫,倒比人还自在。”
裴观雪顺着他目光看过去,说:“不知哪里跑来的,徐叔用鱼干喂了几次,它就不走了,便一直这么养着了。”
郑殊侧身,阳光照在他身上,他站在裴观雪前面,刚好挡住了那抹光,裴观雪立在他身影之下,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遮阴。
这时,徐叔将茶端了过来,“侯爷,茶备好了。这里还有干净的湿帕。”
“好,有劳。”
裴观雪接过,“走吧,进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