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尸体已经被处理了?!”
“被烧成灰了,早不知道掉哪条河里,吹哪座山去了。”
闵勖之站在刑部署院里,头顶有太阳,他却浑身彻寒。
郑殊看着眼前的人,他曾经的同僚。
“谢长游,我记得这个案子是疑案归置,这案子是我们抚安司办的,抚安司没有后文,你们怎么能先将尸体处理了?”
谢长游吹了一口纸上的墨迹,抬眼睨着郑殊,嗤笑一声:“郑侍郎,哦不,郑副使…这刑部又不是听你们抚安司调遣的,怎么处理案后还要向你们抚安司回禀不成!”
“你们这不合章程!”郑殊一掌排向桌面,晃的笔架都颤了颤。
谢长游吓了一跳,然后拍拍胸脯,阴阳怪气的笑道:“我的郑副使哟,您是离了刑部太久,不知道如今这刑部的案本堆积成山啊,疑案归置的又不止一两件,尸体全堆大房里都快堆不下了。不清理一些,后边还有尸体进来怎么办?当成俸禄给大家一人一具领回去啊?”
郑殊被激的来了火气,逼问道:“这是谁的命令!”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说您就别为难我一个小小的侍中了。”谢长游拉长了尾调,下一秒就被郑殊揪住衣领提了起来。
“手书呢!命令你处理尸体的手书呢?”
谢长游这会儿才开始害怕,哆哆嗦嗦的“哎哎哎,郑殊你别乱来啊!这里是刑部大房!你现在这是在质疑上令!你还想殴打上级官员!”
闵勖之脑子像被搅成了浆糊。
尸体又被处理了,和引夏的尸体一样,又被处理了!
他越发肯定,这些事儿都和裴观星脱不了关系!
他也不管不顾的冲上去,质问道:“你们是官!是三法司的官!不是被人豢养的狗!凭什么目无王法!凭什么罔顾死者!凭什么不给他们公道!凭什么不让我们查下去!”
谢长游和郑殊推搡间,发现了闵勖之的腰牌。他发出一声怪笑。
“哦!我说你们怎么这么大胆子!是奉裴小侯爷意思来的是吧!”
他猛的甩开郑殊,越发的肆无忌惮。“裴小侯爷的命令也没用!你们别只知道抚安司,却忘了抚安司上头是刑部!刑部上头还有人!井底之蛙当真以为自己能成鲲鹏!什么闲事都想管!少异想天开了!郑殊,你现在知道了吧,丢了你刑部侍郎的位置,你什么都不是!顾好你自己吧,别再做什么替苍生求公道的青天大梦了!”
郑殊一拳就挥了过去!
谢长游被揍的哀嚎一声,撸着袖子就打了回来,闵勖之立即挽袖子,也顾不得自己弱的可怜的战斗力。
“你敢打我们抚安司的人!”
再等闵勖之回过神的时候,那个谢长游已经躺在地上叫唤连天了。
外头的侍卫也不是傻的早就溜出去找谢岑求救了,很快,谢岑便亲自带人赶了过来。
郑殊发丝微乱,回头狠狠的瞪着他。
谢岑气的吹胡子瞪眼,“你们抚安司要反了天不成!都给我拿下!”
…………
‘哐’——
精美的化骨瓷砸成了碎片,热水滚出圈沫,浸了些在裴观雪的靴底。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的宋逾遥。
“什么?闵勖之和郑殊被扣在刑部了?”
宋逾遥忙不迭的点头。由繁化简的解释道:“嗯!今日不是元七在追问昨天庆王府的事,我听着烦了,就拉着元七一道出了门,想着随便去打听打听就当消磨时间了,结果庆王府的事没打听出来,就看见刑部署院里出来一堆人!我再一问,他们就说闵勖之拿着你的腰牌去要什么尸体,没要到,郑殊就和人打起来了!”
裴观雪一惊,下意识的摸上自己的腰间。
空落落的。
他拍拍自己的额头,薄唇微抖着,左右踱步,半天也没说上一句话来。
元七有些紧张的看着裴观雪,很小心的问道:“二爷,现在咱们怎么办?”
裴观雪猛然回头,一脚踹向茶桌!将那上头的东西摔的四分五裂!
宋逾遥吓的差点叫出声来。
“这个蠢货!自己犯倔犯蠢,还把郑殊也拉下水去!”
“二爷,您先别生气,还是想想咱们现在要怎么做吧…难道任由他们被关着?”
裴观雪摁着自己眉心,说服自己快些冷静下来。
闵勖之有自己的腰牌,去要疑案归置的尸体完全称得上是照章办事,可是为什么没要到?
因为刑部给不出来了!
郑殊那么讲体面的人,还能和人打起来,至少就能说明事情比想象的还要复杂!
裴观雪有了很肯定的猜想,他手指微抖对着元七,元七立即上前。
“二爷您吩咐!”
“立刻动身,去把这两人捞回来!”
与此同时的东宫里。
徐迎然换上了粉色衣裙准备就寝,入屋却没发现赵湘的身影。
她唤来桃夏,“太子呢?还在书房?”
桃夏禀报道:“方才褚将军过来了,这会儿二人正在书房里说事儿呢。”
桃夏看着天色也很晚了,便劝道:“太子妃,您先休息吧,殿下忙过自然会回来的。”
“嗯。”徐迎然有些颓丧的坐到了妆奁前,
纤细手指打理着柔顺黑亮的长发,看着镜中的自己,思绪却飘到了别处。
桃夏为她取下耳垂上的漂亮珍珠,“太子妃,您在想什么呢?”
徐迎然手下滑,摸到自己小腹,语气变得有些哀伤。
“我想要个孩子。或许有了孩子,殿下待我能亲近一些。”
桃夏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劝道:“您与殿下是夫妻,你们怎么可能不亲近呢?这东宫就只有您一个女主人,只是殿下太忙了,他政事繁忙,总有顾不上您的时候。”
“是啊,所以…有了孩子的话,哪怕看在孩子面上,他待我也会更上心一些的。我不给他生,若哪日叫哪个不开眼的贱蹄子怀上了,我这太子妃的脸还往哪儿搁!”
“太子妃,您不能这么想,您看庆王殿下不是有个外室子吗?听说还是个儿子呢!可那又如何?到底没能越过庆王妃去!宗册玉牒都上不得,岂不是可笑!”
徐迎然一愣,“庆王还有个外室子?”
“嗯,昨日奴婢不是去县主府给您取点心嘛,听那些下人瞎传的小话。说那位姨娘啊,这回回京高调的很,像是铁定能被纳为侧妃一样,可现在不也半点动静没出来。庆王那么爱庆王妃,怎么可能给她脸面?”
小桃说起来,还真有些艳羡万千的意思。
谁料想,徐迎然却笑的嘲弄。
“呵,爱重她,又怎么可能让别的女人生下长子。”
“也不能这么说嘛,毕竟那是庆王和庆王妃成婚之前的事了。”
小桃说了这话才想起自家主子好像很不喜欢庆王妃,便立即乖乖闭上了嘴。
果然徐迎然不想再谈论关于裴观星的事,她挥挥手,“你下去吧,我自己去小厨房看看,还给殿下炖着夜宵呢。”
而书房内,气氛也不比往日轻松。桌案上的盈盈烛火映着赵湘袖边的蛟龙金纹,他一挥袖,险些将那盏光扫灭。
他神色不明,一双眼略有些阴沉的睥睨着褚瑛。
“郑殊去刑部闹事了?”
“还有那个闵勖之,刑部大房给不出黄三儿的尸体,就打起来了。谢岑刚刚递话过来,问您应该怎么处置这两人?”
褚瑛敛着眼,等待着赵湘的命令。
赵湘上下打量着褚瑛,目光逼仄,一针见血的问道:“突然又想起要查黄三儿的事,是庆王府出了什么事吗?她被怀疑上了?”
褚瑛颔首:“应该是这样。”
“应该?”赵湘拧眉,显然对褚瑛这个模棱两可不能确定的答案很不满。
褚瑛:“昨天庆王府出了事,但是具体是什么…我们的人没能探明白,庆王殿下将事情按的很死。” 闻言,赵湘冷笑一声,“不是没能探明白,是你放的人早就被赵玄处理了。”
褚瑛立即请罪。“属下有罪!”
“罢了。”赵湘摆摆手,他转身视线落在了自己方才誊抄的折子上,眯了眯眼,说道:“这个裴观雪是疯了吗,和他姐姐过不去。”
褚瑛想了想,说道:“属下愚见,也许小侯爷也不知此事呢?他没道理放任属下去冲撞谢岑。这对他又没好处。”
赵湘闭了闭眼,背着手似在思考。
“殿下,依属下拙见,不如寻这由头将郑殊再赶远一些,他宁愿硬气的留在抚安司也不向您低头认错,留他也没有用。至于那个闵勖之,让谢岑打发了就是。”
褚瑛刚说完话,赵湘侧目微冷,道:“你忘了,没有裴观雪的腰牌手书,这两人是进不去刑部大房的。”
他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指着书架上的一枚物什,玉面生寒:“留着他们对观星不好,弄死吧。”
褚瑛拱手告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