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安司的日常应该是裴观雪坐在正堂正中,翻着成山的文书,虽然那大多是刑部发下来一些他们解决不了,或者懒得解决的案子。
然后闵勖之和元七在院子里插科打诨,看宋逾遥舞枪弄刀的,拉着小甲小乙要切磋。
徐叔会在一边静静的看书,偶尔抬头给年轻人们一个笑容。
再然后…还有那个才来的郑殊,会抱着手臂,犹如天人一般,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群完全没有规矩体统的人。
时不时的和元七对呛两句。
可今日的抚安司,像是一个冷清清的冰窖。
裴观雪翻着手上要处理的文书,旁边的茶都放凉了也没喝一口。徐叔换了一盏热的。
“侯爷,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裴观雪道了声谢,看了看新换过的茶盏,还是没动它。
徐叔指了指外边。“勖之已经在那里擦了一个时辰的工具了。”
“随他。”
裴观雪抬眸,几乎是用眼皮夹了一下外头的人影,很快又把视线收了回来。
“你们昨日不是去了庆王府吗?吃席啊,吃席不快乐吗?那可是你最喜欢的事儿!”
元七凑到闵勖之面前,眨巴着眼,像只小豹子。
“以后我再也不跟着他去吃席了。”
闵勖之撇着嘴,哀怨的看了元七一眼。这一眼可把元七给吓了一跳。元七惊呼一声,“你俩吵架了?”
“咳咳咳…”闵勖之被呛的直咳嗽。“你看你这话说的,怎么我听的这么别扭。我和他吵架?”
闵勖之提高了声调。“他是我上官!是这抚安司的一把手!我多少个胆子敢和他吵架!”
“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元七执着的要问个所以然。
宋逾遥把枪头调转,朝元七刺了过来,后背生风,元七回身稳稳接住,无奈的看着宋逾遥:“又来这招?”
“说你傻你还真不机灵。你没看他一脸不想说的样子,想知道昨晚庆王府发生了什么事,来问我啊。”
元七追回去。“你知道?”
宋逾遥故作神秘,低笑道:“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去打听。”
她朝正堂看了一眼,裴观雪没注意到他们,宋逾遥玩心大起,“怎么样?闵勖之你不说的话,我就自己去问咯。”
“你去问吧。”
闵勖之摆摆手,像赶苍蝇一样,宋逾遥拎着元七的后衣领。“那就走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喂不行!待会儿要是有事,二爷找不到我们!”
“风平浪静的能有什么事儿!”
两人疯似的蹿出抚安司大门,和郑殊撞了个正着,郑殊躲避不及差点被撞翻。
冲着宋逾遥和元七的背影吼道:“跑什么!鬼在后面追你俩!”
“噗……咳咳咳”端着大茶壶从后院钻出来的小甲一口茶喷了出来。
“笑什么!”郑殊理着衣襟,瞪了小甲一眼。
经历过一起挖棺背尸后,小甲小乙对郑殊的好感度上升的非常快,他从腰间的小袋子里摸出一个茶杯,倒给郑殊。
“没笑什么,来,喝茶。”
郑殊眯着眼,很嫌弃的看着那个略显脏污的茶杯。
哪个正常人拎着大茶壶对嘴灌还随身带茶杯啊。
郑殊心中愤然:就说这抚安司没有正常人!
他挥挥手,“哎哎哎你自己喝吧!”
“嘁,讲究!”小甲拧开大茶壶,又把那杯茶倒了回去!
看他行云流水的动作,郑殊的五官都快挤到一堆了。糟心啊!
路过闵勖之时,郑殊只是觉得这小子今天安静的有些不寻常,不过他没多问,径直朝裴观雪去了。
“你不能管管你这抚安司?全京城也找不出这么懒散的衙门了!”
郑殊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裴观雪却没说话。
徐叔端了杯新茶过来,轻轻碰了碰郑殊的胳膊,示意他看裴观雪。
郑殊这才瞧到,裴观雪盯着手中的文书看,可愣是不翻页。
郑殊抿了一口茶,“来了什么案子这么棘手?看个卷宗给你看的都挪不开眼了。”
终于,裴观雪慢悠悠的抬起了头。
“没案子。”
郑殊气笑了。“裴观雪,没案子就去找案子,你拿出当初跟我对着干那气势来行不行?三法司堆积的卷宗要成山了,让他们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办不好就分点到抚安司来!”
“你是巴不得办几个大案子出来,好离开抚安司是吧?”裴观雪轻轻笑了声,语气里没有任何责怪和苛责的意思。
郑殊毫不扭捏的点了头。“当然了。你也不想每天看到我这张脸,我也不想每日在你这清闲衙门喝茶养老,咱们就当各取所需,办点正事儿吧!”
唰的一声,裴观雪把那些文书从右边推到了左边,示意郑殊自己上去翻。
“喏,自己找吧,看上哪件就去办哪件,司里所有人随你调遣。”裴观雪又指了指他自己,“包括我。”
虽然很奇怪裴观雪今日的状态有些怪怪的,但是郑殊并没有上心,他听话的翻看着那些文书。
越翻越上火。
“鸡被毒死了,牛失踪了,鸭蛋被隔壁卖鹅的邻居偷了…”
“这都什么东西!”
“这就是刑部下来的疑案重案??”
郑殊清楚的听见自己声音都变了调。
裴观雪喝了口茶,漫不经心的说:“其实也不止…”他手指敲了敲文书的封皮,“还有一些别的,你再翻翻。”
“我不翻了!我去找谢岑!”
“侯爷?”徐叔有些担忧,“这个郑侍郎万一真闹到谢尚书那里去了…”
“由他去吧。”
裴观雪敛了敛眼,没忍住朝外看了一眼,那个蹲在地上擦工具的人没了踪影。
可能回自己小屋去了吧。
裴观雪起身,“我去洗风亭坐坐。没什么事儿,今日让大家闲着吧。”
“好。”
………
闵勖之抱着箱子,和郑殊卡在门前,你退我让,你让我退。
互相谦让的动作却导致谁也没能过的了那道门。
“你怎么回事?”郑殊不耐烦了。心里本就憋气,再看闵勖之一改往日性子,今日耷拉个脸,像媳妇儿跟人跑了似的,郑殊心里火更大了。
“没什么事儿啊,这不是闲的吗。”闵勖之甚至还打了个呵欠,他又把自己的宝贝箱子朝上面拎了拎,让开了路:“副使,请吧…”
“都说了别那么叫我!”郑殊说话间,却注意到闵勖之腰间的腰牌,他吃惊的问道:“这不是裴观雪的腰牌吗?怎么在你身上?”
“你成抚安司主使了?”
郑殊难得的说了个笑话。
闵勖之低头看了一眼,“哦,你说这个。这个本来是他昨天给我…”
闵勖之猛然间愣住了。
这个本来是昨天裴观雪给他,让他去查引夏的案子的,可是引夏的尸体被赵玄处理了,整件事也被按的死死的,一点动静没闹出来。
除了昨天在庆王府的,没人知道那里出了命案。
不对,还有…
除了这个,裴观雪还答应过他,给他腰牌,让他去刑部把黄三儿的尸体领回来…
“怎么不说话了!”
“郑殊!”
闵勖之一只手搂着箱子,另一只手拽住郑殊的胳膊。
他有些紧张地看着郑殊,屏气凝神,很小声的说了句:“我有事想问你,你跟我来!”
…………
郑殊坐在闵勖之的破屋子里,听闵勖之云里雾里的说了半天。很快就找到了重点。
“你要拿着裴观雪的腰牌去刑部领黄三儿的尸体。”
“嗯!”
“那你跟我说做什么?你应该去征求裴观雪的同意,腰牌是他给你的,他是我们所有人的上官!”
闵勖之急了。“万一他根本就不想管这事儿呢?”
“万一我从来就没了解过他呢!”
郑殊抱着手臂,眉梢一抬:“那我又为什么要帮你?擅闯刑部可是大罪,万一回头裴观雪翻脸不认人说腰牌是被你偷的,我也要被牵连!”
闻言,闵勖之像泄气似的,他坐回原处,点点头,“对,你说的对,从头到尾就我一个人在跳脚。抚安司都是二爷的人,他不想理的案子,我做什么要这么执着的求什么真相?替别人要什么公道。”
“裴观雪……”
郑殊喃喃一声,又觉得语塞。实话实说,郑殊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裴观雪这个人。
他拍了拍闵勖之的肩膀,难得表示亲近。
“说实话,我从来不觉得裴观雪是什么好人,他总给我一种满腹心事,工于算计的感觉,他做事办差都只基于一种想向上攀爬的目的,你懂吗?”
闵勖之点头,又摇头。
“不是很懂。”
郑殊啧了一声:“他想往上爬,虽然我不知道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不过他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嫉恶如仇,正义凛然就是了。”
“那你呢?你不也想往上爬吗!”闵勖之问的直接,目光有些灼热的盯着郑殊瞧。
郑殊声音放沉:“我和裴观雪不一样!我如果站的越高,能为百姓办的事就越多!需要我帮助的人才更能看见我!”
闵勖之被他说的一激灵,他拽住郑殊的手腕:“那你还等什么!帮帮我吧!二爷怪罪下来,我一力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