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瑛喉头滑动，却无法回答裴观星这个问题。
他走上前，轻轻的握住了裴观星的手，低声告道：“观星，那几个人…都死了，黄三儿那两个，还有神风营那两个，都死了…我把他们都杀了，事情已经过去了。”
“可是徐迎然还没死！徐闯还没死！赵湘也还没死！”
“他是太子！你动不了他！”
裴观星盯着褚瑛，又说：“那你能帮我把他们杀了吗？”
裴观星抬起手，袖纱滑落，手腕上的粗粝伤痕显露出来，手臂上还有道道已经脱落褪色的结痂。
“你做不到。”裴观星贴近褚瑛的耳畔，字字珠玑：“你就是赵湘养的一条狗！”
闻言，褚瑛掐住裴观星的下颌将人推到了一旁的树干上，俯身便吻了上去。
“唔——”裴观星只有须臾的挣扎，便反客为主的咬破了褚瑛的唇，尽管如此，褚瑛也没有松开她。
竹林沙沙作响，悦耳的风吟声里混进了淡淡的血腥味。
褚瑛用指腹轻轻抹掉裴观星唇边的血渍，目光深邃而哀伤，他问：“如果三年前，我带你走了，是不是你就不会过的这么辛苦了。”
“你不用嫁给庆王，也不用因为他感到愧疚，不用一直陷在往事里抽不了身。是我错了，是不是？”
裴观星目光轻移，又有落英飘降，一叶障目，风声覆耳。她面无表情的答道：“是，就是你错了。”
褚瑛闭上眼，滚落了一滴泪。
…………
不仁处内。
赵玄在此处跪了两个时辰了，皇帝才慢悠悠的从屏风后走出来。
跟在他身边的是个年约十八九的年轻男子，一身紫衣银纹蛟龙袍，头戴银冠，垂下的长发间还编了几缕发辫，右耳上坠着一枚小巧的银饰。
他扶着皇帝上了座，才朝赵玄作揖，“三哥。”
赵玄抬眸，扫了他一眼。
皇五子睿王赵训。
他颔首：“五弟。”
皇帝闷咳两声，赵训俯身询问：“父皇，儿臣再去给您取参茶来吧？”
“不必了。”
皇帝摆摆手，而后在桌案上挑了几下，选了几本折子出来。
“老三。”
“儿臣在。”赵玄抬头，那几本折子便劈头盖脸的朝他砸了过来。
赵玄生生受下，又叩头道：“父皇息怒。”
“父皇息怒，有什么话您慢慢与三哥讲，千万别生气，仔细龙体。”
皇帝推开赵训的搀扶，慢慢起身，指着赵玄，质问道：“朕不看你的折子，你就夹在宗亲谱录上报上来，你逾矩！你一个宗人府的，管兵部的事做什么？”
赵玄咬紧了牙关，告道：“儿臣只是想为父皇分忧。”
“你守好宗人府那些吃干饭的废物就行了！你就已经是为朕分忧了！北丹的事轮不到你操心！你没那个资格！”
“父皇，三哥忠孝，儿臣以为您该给他一个机会。自北丹动乱以来，四个月了，三哥上的折子不下十封了，您…”
“这都他自己求来的！”
不等赵训说完，皇帝转头怒骂，直等赵训跪地喊错，皇帝才肯作罢。
“太子呢？”皇帝突然问道。
赵训道：“应该在东宫吧，儿臣听说，昨晚刑部大房出了点事儿，好像是…抚安司的裴小侯爷犯了大不敬，被太子哥哥拘在东宫了。”
“赵训！”赵玄抬眸，一副要吃了赵训的凶狠模样。
赵训一脸无辜，皇帝疑惑道：“裴小侯爷…他犯什么大不敬了？”
赵训摇头。“具体事宜，儿臣不知。”
事情在赵湘那里，还有得回旋余地，进了皇帝耳朵里，毁了他赵家的家徽龙纹，只剩一个死。
“父皇，此事请交由儿臣处理！儿臣会去求见太子哥哥，给太子哥哥一个交代！”
皇帝怒其不争的瞪着赵玄，指着他斥道：“你给朕滚！此事朕会亲自过问太子！滚！”
赵玄快要将嘴唇咬破了，好容易才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是字。
“是…儿臣…告退。”
依稀还能听见赵训在那不知真假的相劝皇帝，“父皇，都两年了，您也该消气了，放眼望去，南夏再没有可比肩三哥的悍将了…”
赵玄回头，阴沉沉的剐了赵训一眼。
…………
上元水榭，是赵湘在城东的别院。
裴观星会主动找他…好像在常理之中，可却又确实出乎了赵湘的意料。
门推开，她迈步进来，垂眉低首神情寡淡也难掩她的仙色之姿。
赵湘斜靠在长榻上，坐姿有些懒散，他掀了掀眼皮，却又难掩笑意。“真是难得啊，你竟然会主动想见我。”
裴观星掀裙跪在他脚边，低声道：“给太子殿下请安，殿下千岁。”
赵湘笑笑，慢慢俯身靠近裴观星，近的能听见裴观星的呼吸声。
他摸着她耳垂上的玉珠，眼睛里是一种不加掩饰的，赤裸的，明目张胆的欲望。
“怎么叫太子啊？”
“之前不是还跟着老三管我叫大哥吗？”
赵湘话里带笑，手背轻轻碰了碰裴观星的脸颊。
裴观星不语，只是微微偏头想避开赵湘的轻薄。
赵湘伸手：“别跪了。”
裴观星却依旧垂着头，好歹是开了口：“今日劳动太子移驾，是有事相求。”
“你说说看。”赵湘见她不搭手，干脆也蹲了下去，双手轻轻揽住了裴观星的肩膀，极近旖旎暧昧。
裴观星动了动肩膀，想躲开，可一察觉她的动作，赵湘的动作反而更大些了。
“别动！”
他低吼一声，裴观星微一瑟缩，喘了口气，只好任由赵湘继续抓着她。
“要求我什么，说。”
“求你…放过我弟弟。”
这是赵湘意料之中的答案，他笑着抬起裴观星的脸，“那可是大不敬的罪。”
“至少，留他一条命。我们裴家，只有他一人了。”
裴观星敛着眼，跪在赵湘面前，声音很轻很轻。
“嗯……”赵湘闻言，故作苦恼的思考了一阵，然后问了裴观星一个问题。“储君施恩，你拿什么来换呢？庆王妃？”
赵湘咬重了庆王妃三个字。
裴观星这才缓缓抬头，“殿下要什么，才愿意放我弟弟一命？”
本就是一场恶俗的，不能容于这个皇家，不符合他们关系的交易，赵湘自然不愿意过多蹉跎。
他笑容越发张扬，坐回了长榻上。他朝裴观星招招手：“你过来些。”
裴观星掂着湖绿色的裙摆，挪跪到了榻边。
赵湘伸出手，裴观星把手搭在他掌心，抬眼就撞进赵湘那双深潭一般的眼里。
“我要你的一生，你肯给吗？”
闻言，裴观星发出一声很浅的嗤笑，她终于定定的看住赵湘。
只是须臾，那双眼里便蓄满了止不住的泪光。
她薄唇微抖，“我已经没有一生了…”
赵湘解开她的腰带，吻在她侧颈，“你必须有。”
亲吻缠绵到她艳红的唇，赵湘眼神一凛，掐住她下颌，问道：“怎么回事？”
裴观星唇角有些血痕和不明显的齿印。是个男人都能立刻察觉出不对，只是从裴观星踏进这屋子到现在，赵湘的思绪一直过于漂浮，才没有注意她唇瓣上暧昧的痕迹。
“说话怎么回事！”赵湘手上用力，裴观星吃痛的蹙了蹙眉，答：“殿下刚刚也说了，我是庆王妃…”
“啊！”
裴观星被一巴掌摔倒了地上，赵湘心头一股无名火起，他走过去，又将人拽起来，“你当我是傻子？赵玄平日里做足了一副爱你的蠢样，半分都舍不得你磕着碰着的，哪里忍心把你咬出血？”
裴观星擦了擦嘴角，然后笑出了声，她轻蔑的瞥着赵湘，故意拉长了音调。
“是啊，赵玄都不在意那么多，你凭什么要在意？”
“贱人！”
赵湘气的发疯，他想也没想，又一耳光给裴观星打了过去，他像魔怔了，不停的在裴观星耳边低吼着：“你是故意这副样子到我面前来的是不是？你让谁碰你了！裴观星，你怎么能这么贱！”
“你凭什么在意这么多？就算我今日有求于你，你也没有资格过问太多！”
裴观星开始还手，她扣住赵湘的手腕想把人推开。
赵湘双眼赤红，“我怎么没资格？我才是你男人！我才是，他赵玄算什么！”
“他是我丈夫！”
“丈夫……”
赵湘动作一顿，定定的看了裴观星许久，然后开始突兀的低笑。
“哈哈哈哈，对，你们才是一家人，那你今日还来找我做什么？”
赵湘慢条斯理的起身，整理着自己衣衫，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裴观星，“去找你深爱的丈夫帮你救弟弟吧。他当初肯为了你放弃一切，想来如今也一样。”
他作势迈步要走，裴观星拽住他下摆，咬紧了牙关，唇齿仿佛都在打颤。
“你放过裴二，我和你以命换命！”
赵湘低眉，冷声道：“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好好活着，想拿命来威胁我？裴观星，别天真了，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会和你纠缠一辈子！”
“不是我的命。”
裴观星闭了闭眼，仿佛酝了半晌力气，才开口说道：“你不放过裴二，我就杀了你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