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湘浑身一冷，仿佛被人用利刃抵住了后背。
他偏着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裴观星。
“你说什么？”
赵湘眼角微抖，心中竟有忐忑，很难第一时间辨别出面前这个女人是不是在诓骗他。
裴观星漫不经心的从地上起身，手背在嘴角轻轻一拭，“你和徐迎然成婚快三年了，她一直怀不上孩子没怀疑过你吗？”
赵湘脸色一变。
又听裴观星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碍于你那个岳丈如今的权势，你是太子也不好纳新人，储君没有子嗣可怎么行？我这么一份大礼送你面前来，还不值当你放我弟弟一命吗？”
赵湘眉头蹙紧又舒展，而后又皱紧。
在短暂的时间里，他脑海中穿回过许许多多往事，尽管有些是他不愿意回想起来的，可甫一对上裴观星的眼。
他还是不自觉的溺了进去。
当年上元节的面具集会，人群中的惊鸿一瞥，枫叶树下的告白，小河边上的亲吻。
“孩子在哪儿？”
问出这句话后，赵湘立刻又在心里痛骂自己发蠢。
都知道庆王有个外室子，他一时无心失察，竟然被人蒙住了眼睛。
他凶狠的拽住裴观星的手腕，逼问道：“赵玄的那个外室子？”
“对。”裴观星承认的毫不扭捏，她下颌微抬，威胁道：“你别想去庆王府找，你找不到的。你放了裴二，我就把他还给你。不然，我只能送给你一具尸体。”
赵湘面色生怒，似乎又想动手，裴观星先他一步，推了他一把，指着他笑话道：“如何？以命换命，你敢不敢赌！”
情绪被层层裹挟，赵湘一时心头有些乱。
他倒退几步，几乎是瘫坐在了长榻上，他指着门外，手有些微微的发抖。
“出去。”
裴观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说道：“最迟今晚，我要见到我弟弟性命无虞。不然，你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吧。”
或许是这句话彻底触怒了赵湘。
就在裴观星转身开门的瞬间，赵湘猛的上前，将人直接抵在了门上，死命的撕咬着裴观星的脖颈。
“唔…你弄死我…就别想见到你儿子！”
“你凭什么这么做！”
赵湘犹如发狠的困兽，拉着裴观星的手仿佛要将她折断一般。
可声音里的颤抖和后怕还是出卖了他此时略有后怕的心。
“你怎么敢这么做！那是我的孩子！你凭什么瞒着我！凭什么把他交给赵玄！”
裴观星的手指扣在门板上生生抓出了血，她笑中带泪，回答道：“我没有故意瞒你啊。你不是派了人盯着我吗？那为什么你会不知道呢？”
在赵湘错愕的须臾，裴观星反手脱离了他的桎梏。
“杀我全家还不够，还要追着我和我弟弟不放过…”
“那不是我！”
赵湘一声怒吼，他眼里雾气弥漫，拼命克制，维持着他的体面，才没让眼泪落下来。
他沉了沉心神，又说：“不是我做的！我没有让人追杀你！知道你受伤后我一直在想办法接你回来！”
“徐迎然做的和你做的有什么区别？那个时候你们已经成婚了，夫妻一体。这笔账我就要算在你头上。”
裴观星冷笑连连，“只是你可能想不到，半路杀出个赵玄，拱手一切的要娶我，要护着裴二。若非皇上对他尚有些君臣之义，父子之情，我和裴二怕是早就骨头都化成灰了。”
赵湘失语，他摁着眉心，干脆不再看裴观星。
“你说你想尽办法要接我回去，接我去做你的侧室吗？在你心里，我裴观星若真的举足轻重，你又为何在听闻赵玄求皇上赐婚时，不加制止反而借机卸了他的兵权，赶他出了三司六部？”
闻言，赵湘抬眸瞪着裴观星，低吼道：“我有不得不那么做的理由！赵玄手中精兵悍将，你知道皇帝最忌讳什么！功高盖主！你真以为扣着赵玄在京城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吗！”
“是，你们赵家皇室，父子相算，兄弟阋墙，可是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裴观星仰着头，环视这屋子里的精雕细琢，珠宝玉器。
她一笑，就笑出一串泪来。
“你这院子原是为我准备的是吗？”
赵湘避而不答，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回宫就放了裴二，但是我要你亲自来接。”
“好，多谢殿下。”
裴观星施了一礼。
“那我儿子呢？什么时候还我？”
裴观星故意讥讽道：“急什么，你要带他回东宫吗？徐迎然会发疯的吧，她一发疯，你那个远在东裕的岳丈大将军就得发疯，一不小心可是要出大事的。”
“轮不到你操心！”赵湘一挥袖，摔碎了小桌上的茶盏，“我警告你，你若是敢动那孩子一分一毫，我保证让你庆王府全家不得安宁！”
多可笑啊，那孩子是裴观星和赵湘的孩子。
可如今，他们拿着孩子做筏子，互相撕扯的像是仇人。
裴观星打断自己这种错误的思绪，告诉自己，不是像，她和赵湘，本来就是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
“我接到裴二，确认他没有性命安危后，我自然会把孩子还你的。就这个别院吧，如何？”
赵湘现在满脑子都是他和裴观星的孩子，不愿再和她多说其他无谓的话。
他眼如利刃剐着裴观星，“你最好说话算话！”
裴观星转身开门，手放在门环上，却又突然回头。
赵湘警惕的看着她，就见裴观星露出一抹笑容，道：“忘了告诉你他的名字了。他叫赵、应、悔。”
赵湘心中一阵剧痛，像是被迫饮下了千机鹤顶的毒药。
他捂住胸口，重重的俯身下去竟然生生的咳出了一滩血。
“噗…咳咳咳…”
“赵应悔？”
赵湘重复着他孩子的名字，而他孩子的母亲留给他一抹快意舒畅的笑容，丝毫不顾身上的伤痕，决然离去。
此情再追无去处，回看当时应有悔。
赵湘一人独坐在寂静空旷的屋子里，外头是成群的花绿宝黛，屋子里却在裴观星走后变成了死气沉沉的冰窖。
他像方才裴观星那般，笑的直掉泪。
“哈哈哈，赵应悔…赵应悔…”
…………
赵玄离开不仁处后，本想直接去东宫见赵湘，可不知怎的，那个本该在皇帝身边扮巧卖乖的人，又程咬金似的出现在了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三哥，急急忙忙的，要去见太子吗？”
赵玄冷了赵训一眼，绕开他走了。
赵训仿佛看不出来赵玄眼里对自己的不满，转身又追了上去，还一边说道：“父皇说了会亲自过问太子此事，你就别再惹父皇生气了。”
“况且这般大不敬的罪过，你也要护着你小舅子可也有些说不过去的。”
赵训话音刚落，赵玄转身，一手掐住他脖子，把人推到了宫道上。
“赵训，你别想再惹我，小心我把你的烂事全抖落出来！”
赵训看着面前青筋泛起的手，当然毫不怀疑，如果赵玄再用力一些，自己就会一命呜呼。
他换张笑脸，“三哥，话别说这么难听，什么叫烂事儿啊。说的好像谁身上干干净净的一样。黄三儿谁杀的？三嫂杀的吧？藏身的地址你去问的吧，你去告诉三嫂的吧？当年裴观月的死，裴家的死，你明知道真相，却选择缄口不言，你为什么？”
最不愿被提及的事被赵训好无所谓的点了出来，赵玄脸色惨败。
赵训却还在自得其乐的说着：“是，你是为了大局，国本不可动乱，兄弟不可内斗。可然后呢？你看太子这几年有放过你的打算吗？他只会一步一步的继续打压你，打压咱们这些兄弟们，扶着他老丈人越爬越高，到最后彻底绑死在一起。三司六部处处是他的人，他真能让抚安司独立出来？歇歇吧。”
赵玄骂道：“你也不干净！史维问是给你办事儿的，你这些年又干了多杀丧尽天良的事，邀朋勾党祸乱人心！”
“是，我承认。”
赵训点点头，嘴角还挂着些笑意。“那你们为什么不说呢？让你小舅子彻查下来把我抓了啊，让父皇砍了我脑袋呗！哈哈哈。”
赵训拍了拍赵玄的肩膀，笑道：“三哥，你是我们兄弟中最清醒，最顾全大局的。太子都没动我，你更加不会，咱们互相掣肘，假装平衡才是老爷子想看到的。”
赵玄不语，但是心里也明白赵训说的是实话。
“可眼下情况不同，北丹动乱，你若不去，又要派呢？兵部没有大将能用，能用的两个一个是太子党，一个年纪太大，老爷子要留他看家。难道让徐闯从东裕赶去北丹吗？”
“那不是又白送一堆军功给徐闯给太子吗？”
赵训声音稍稍冷了些。
“三哥，弟弟我真心实意的劝你，一味的避让不是长久之计，护的了一时，也护不了一世。就比如裴观雪，你看太子若是铁了心要他死，他还有没有命活！”
赵玄甩开赵训的手，啪的一声重重打在赵训胳膊上。
“那我也得去试试，那是观星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