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岑愣了半晌,盯着那团鹿肉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
赵湘喝了口茶解乏,敛着眉眼,声音冷淡。
“褚瑛,回东宫了。”
“是,殿下!”
褚瑛展开披风给赵湘罩在肩上,还不忘将宽大的帽檐带上。
谢岑和两名同僚忙跪地转伏,“恭送殿下。”
褚瑛将雅房的门拉开,赵湘却脚步微停,又冷冰冰的说了句:“谢尚书,鹿肉虽然好吃,可吃多了,那可是会上火的!”
‘唰’的一声——
门被重新关拢,谢岑瘫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同行一人是谢岑的门客,在翰林院做修撰工作,一直期望攀着谢岑的梯子向上爬呢!
他忙将谢岑扶起。“尚书,这太子不过一句提醒之言,鹿肉上火,往后不吃就行了,您怎么怕成这样?”
谢岑恼怒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一把将人推开。有些怒其不争的说道:“谢长游啊谢长游,你这榆木脑袋要我说你什么好!你道太子只是让我别吃鹿肉了?”
谢长游想了想,“难道不是?”
谢岑牙齿迸紧了发出了几声呻唤,无奈道:“太子分明是在说,小轩琅苑处处金贵,是个销金窟!我身为朝廷命官,官至尚书!根本就不该来此!更不该带他来!”
谢长游挠挠脑袋,龇牙咧嘴的还是没能完全想明白。
又问:“那太子方才还说这鹿肉还得再烤烤呢?又是什么意思?”
谢岑摇摇头。干脆盘腿坐在了地上,长叹一口气道:“哎,那探花郎,仕途太过顺当,让他去吃吃苦头也好!”
“啊?”谢长游张大了嘴,仍百思不得其解…
…………
“哈啊…”
闵勖之拉开房门站在门口抻着懒腰,元七从另一边走过来,笑话说:“精神还挺好啊。”
“啊,还别说,昨晚睡的是真香!”
闵勖之指着房门嬉笑,“这衙门里的临时居所,也比我家那烂棚子舒畅,就是叫我一直住这里,我也乐意的!”
“嘁,没点志向。”
元七横了闵勖之一眼,说道:“你现在不过是抚安司一个小小仵作,给你点吃的住的就乐的一辈子不想动窝了。难道没想过,他日待二爷再高升,我们也跟着再长一截!”
闻言,闵勖之摸着下巴,佯装思考了一阵,然后故意慢条斯理的答道:“嗯,你这话说的不错啊!看来二爷还得再努力努力才行啊!我们没事儿时候就得多给二爷鼓鼓劲儿,让他时时晓得,抚安司那么多张嘴巴还等着吃饭呢!”
要说元七,这些时日也是跟着闵勖之学的滑头了不少,换做以前,听见闵勖之这么编排他家二爷,早就拔剑出鞘了。
这一回,居然半点不生气,还嬉笑着朝闵勖之竖了个大拇指。
“大清早的你们在那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
啪的一声,斜对面的厢房门打开,随着话声同行的还有一柄银枪!
枪身如风急速飞转,直朝闵勖之刺来。
闵勖之大喊道:“宋逾遥!你的枪可朝准些!”
枪尾被宋逾遥轻松拖住,只见宋逾遥手握银枪,旋身回转耍了几套枪法,收了势才笑道:“我看的准呢,伤不到你的!”
她快步跑过来,以手肘撞了撞闵勖之。“你们刚刚说什么呢,嘀嘀咕咕的,快说!”
“没什么。”元七敷衍几句,便要往前衙走了。
“哎,元七你站住!”
宋逾遥横枪拦住,视线在闵勖之和元七身上看来看去。“哼,你们分明在说什么二爷,什么高升什么的,做什么瞒着我?”
“哎,我的姑奶奶,真就是闲聊,闲聊!”
元七手一摊,“嘿,你进抚安司,二爷好歹给了你一个内卫长吧。你把你这打破砂锅问到底,逮人就打听的热情和精神放在差事案件上头行吗?”
说完,元七转身便走了。顺道还拉走了闵勖之。
“勖之,走!我们去看看徐叔将结案文书写好没。”
宋逾遥咬咬唇,朝着二人背影做了个鬼脸,也没忍住嘀咕了一句:“内卫长,侍卫长,仵作长,合着个个都是将,底下却没一个兵。嘶…这裴二爷该不会在给我画饼子吧…”
又是一阵枪风带起,宋逾遥将长枪半扛在肩膀上,也悠悠哉哉的朝前院去了。
徐叔将文书放到了裴观雪面前,“黄三儿二人的验尸公文,及结案文书,都在这里了。侯爷您看看,若是无误,加盖司印,便往刑部送上去了。”
“嗯。”裴观雪呷了口茶,开始翻看起来。
还没等看到末尾,门前守值的侍卫匆忙跑了进来,行了个礼,禀报道:“侯爷!刑部来文书了!”
“什么文书?”裴观雪将手上的蓝皮文书合拢,有些疑惑的望着那小侍卫。
小侍卫恭敬的递上两本册子。
“这是吏部送来的敕牒文书,还有告身。”
好端端的,怎么要朝他抚安司送人了?
“给我吧。”裴观雪接过,打开一看。
徐叔也疑惑道:“按理说,若是新人赴职,得本人带着敕牒和告身前来啊。怎么东西到了,人却没来?”
小侍卫有些为难,摸着后脑勺,支支吾吾的:“这…这…哎侯爷,属下也不知道呢,吏部的人将东西送到然后便走了。”
“未免也太不讲规矩了。不知是何人如此放肆?”徐叔看向裴观雪。
裴观雪笑笑,把那调任文书给了徐叔,道:“若是此人,那也不稀奇了。”
这话正好被闵勖之他们听到,前前后后的涌了进来。
“什么人?什么文书?”闵勖之笑的开怀,“咱们司里要进新人了吗?”
“是谁啊?来做什么呢?”元七也跟着问,甚至还畅想着,“要是来几个能干听话的就最好了!”
宋逾遥接腔:“最好还能有些武艺,这样闲暇时,还能切磋切磋。”
闻言,裴观雪没忍住笑了出来。
“武艺是有的,身手也不错。能力也不差。不过…听不听话这个,我倒是心里没底了。”
元七乐了。“嘿,还能有让您心里没底的人?”
他也不讲规矩,上前从徐叔手里将文书拿了过来。放眼一瞧,被那两个字差点惊瞎了眼。
“什么?!竟然是他!”
…………
“侍郎,依小的看,谢尚书这事儿也办的太不地道了!明知之前您和抚安司结了梁子,怎的还能将您朝抚安司赶呢!”
随从一边收拾桌案,那案上摆了许多书本,还有些手札,他一本一本的叠好放齐,语气里俱是埋怨。
窗边的人没有说话,随从越说越上火气,声音也更大了些。
“哼,就算这回这个什么劳什子比试,您输给了那抚安司,那也不见得那位小侯爷真就有多少本事!还不是仗着自己身份地位高!您官至侍郎位,如今却将您调往抚安司去,也没个明确任职!”
“岂不是要您以后在那小侯爷手下做事儿!和他那些手下平起平坐,这实在是…莫大的折辱!如今还要拆了这侍郎府的官匾,简直太欺负人了!”
听的随从骂了一大通,郑殊的拳头攥的愈紧。
“你别吵了,我心里有数。”
郑殊瞥着随从,示意他噤声。
可到底,郑殊心里自然是不服气的。
他又在窗边站了半晌,“别收拾了,我出府一趟。”
“是。”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抚安司里,元七将吏部发的敕牒文书传阅了个遍,裴观雪也没拦他们。
不出意外,元七第一个反对道:“这这这…这谁出的馊主意啊!”
“二爷!你可不能同意啊!我一想到这人神气活现的样子我就讨厌!还怎么能一起做事儿呢!”
宋逾遥则是撇撇嘴,又像是认真思考了一阵,才说:“不过这人员调任也不是咱二爷能说了算的,我只关心他真来了抚安司,做什么活儿呢?”
“人家探花郎总不乐意和咱们一样打下手吧?”
一听这话,闵勖之不乐意了,插声道:“诶,宋逾遥,你这话怎么叫人听的这么不舒服呢?”
“我们怎么能叫打下手呢?那我好歹也是个仵作长啊对吧!高低也是个官儿,别不拿馒头当干粮!”
宋逾遥嗤笑一声。“成,那敢问仵作长,您是不是还打算将探花郎收到您手下给您当仵作学徒啊?”
“那他要愿意学我就愿意教!”
“得了吧!你还真敢想!”
裴观雪敲了敲桌面,“行了,别吵了。今日看着天气不错,你们不如到街上去走走?”
闵勖之立刻应道:“二爷好人啊!我正想回家一趟呢,你看我就这两身衣服,都快穿馊了…”
不说还好,一说这事儿,元七立刻想起和闵勖之初识之时,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令人窒息的迷人气味。
而今想起,依旧叫人…嫌弃。
元七苦着一张脸,赶紧挥手:“你可多带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