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玄像是有些意外,转过头去冲着自己妻子笑了笑。
“这倒稀奇了,还有什么事儿,能难住咱们裴小侯爷。”
裴观星抿唇轻笑,声音温温柔柔的。
“你也别笑话他了,听听他到底是遇上了什么难题。”
赵玄下颌轻抬,“你说。”
裴观雪这才说开了。
“兴隆酒楼的事儿想必王爷也应该有所耳闻,那案子转到抚安司来了。”
“哦,京兆府的案子竟转到你抚安司去了?莫非是什么大案子?”赵玄也问的随意。
裴观雪摇摇头。“原本也以为不是什么大案,可我们仵作验尸在他胃里查出了黄覃盖菌。”
一听这几个字,赵玄脸上表情瞬间就变了,他拧着眉,追问道:“是前几年导致了尚元街全家丧命那个黄覃盖菌?”
“是。”
“可是,朝廷已明文禁止贸易流通,这人又怎么误食呢?”裴观星也在一旁听,发出了疑问。
裴观雪正襟危坐,神情肃然,再度重申道:“所以这便是我来,请王爷王妃帮忙的地方。”
那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赵玄问裴观雪:“你说说你的想法。”
“这尸体目前是个无名尸,虽然知道是净空书院的先生,可那位凌山长拒不配合,怕有碍他们学院名声。京兆府发了通告,也没有家眷上门认尸。所以我推测这人应该不是京城本地人。”
“京城里爱吃稀奇东西的人多,可能拿到这黄覃盖菌还能胆大包天堂而皇之成为食物的人,却少。”
裴观雪眼眸深邃,望向赵玄的眼神里有些意味深长。
裴观星潋眼端茶,吹了口茶气,慢悠悠的说了句。
“黄覃盖菌有剧毒,做成食物需得掌勺的人极深的经验,极好的手艺。就我所知,那兴隆酒楼的掌勺做些大菜尚可,这种要命的菜,他怕是做不了。”
瞪的医生,裴观星轻轻放下茶杯,盈盈一笑,“裴二,你是怀疑这人在酒楼之前就吃了那东西了,酒楼运气不好,成了他的葬身地。”
裴观雪点头。“正是如此。”
“所以你想找到那个厨子?”赵玄问的一针见血。
“是。”
庆王赵玄自三年前卸下兵权后,又在都察院待了一段时间,半年后供职在宗人府,管理些闲散皇家宗亲的内务,事情没个大小,且杂乱繁琐。
繁琐到哪家宗亲,哪个旁支要办什么宴会,要宴请什么人,都要具书在宗人府成档。
这也是,裴观雪会找上他的原因。
赵玄拿起一块儿点心又放下,却是说道:“裴二,这只是你的一种猜想。那人也可能是不认识那黄覃盖菌,不小心误食了才死了而已。你将他当成一宗谋杀案来查?合适吗?”
“合适。有什么不合适的!”
闵勖之开了口,“出事儿的时候我看着呢!死者在那儿喝酒,神情郁郁寡欢,明显是在等什么人,可等不到了,然后他放了一件东西在桌上,出来没几步,就倒地死了。”
“等我挤过去时,那桌上的东西就不见了。明显是被人拿走了!”
话音刚落,闵勖之只感到三道目光齐刷刷的投在了自己身上来,他脸上红了红,咂咂嘴,不好意思的说道:“抱歉,属下逾矩了。”
不想,赵玄却脾气很好,他笑容温和,又问;“被拿走的东西也许是被人见财心起,所以趁乱拿走了。”
闵勖之摇头,“又不对,我验尸时看得明白,死者身无长物,内衫都不知穿了多少年了,是个穷酸书生,能有什么值钱的物件?”
“从他进酒楼起,就有人盯着他了,盯着他拿出东西,盯着他断气!”闵勖之语气笃定,朝赵玄行礼。
“就请王爷助我们抚安司一臂之力吧!找到那厨子,就能知道他为哪些人家做过黄覃盖菌的菜肴,凶手也就跑不远了。”
赵玄闭了闭眼,沉了一会儿气。
裴观星握了握他的手,道;“你若是为难,就算了。”
“对,王爷若是为难,我们就告辞了。”说着裴观雪就要起身。
身子还没离开板凳,赵玄的声音就响起了。
“坐下。”
“我与你说这么多,不是不愿帮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想清楚些,这个案子可大可小,你以意外中毒案结了,别人会说你抚安司破案神速。得的是好名,可若你执意以谋杀案追查下去,前路未可知。”
赵玄似乎叹了口气,深深的望着裴观雪。“裴二,你可想清楚了?”
“下官既是抚安司主使,所经案子,必会水落石出,昭雪沉冤。我做这些,也是希望能办好每一个案子,努力升迁,让抚安司早日离出三法司之外,查尽天下不平事。”
不知为何,闵勖之觉得裴观雪在说这句话时,赵玄的眼神好像变了一下,似乎有些…无奈,愧疚?
总之复杂,可惜只是一闪即过,闵勖之也就没有深究。
“好,等我消息。”
赵玄还是一口应了下来,闵勖之松了口气,第一反应就是想笑,可嘴裂开没一半,去看裴观雪,这人怎么还是冷脸冷面的?
“多谢王爷。”
裴观雪道了声谢,赵玄笑笑:“一家人,不必客气。”
裴观星亲自将二人送着往外走,姐弟二人谁也没有说话。闵勖之在后头都替他们尴尬。
原来面冷话少是一种遗传病吗?
忽然,裴观星回头,望着闵勖之笑了笑。“这就是你们抚安司新的仵作先生?”
“是仵作长。”闵勖之纠正道。
裴观星掩唇一笑,轻声对闵勖之说:“可就我所知,抚安司并没有固定的仵作,你这个仵作长,只怕是个光杆元帅。”
“啊?”
闵勖之这才如梦初醒,难怪裴观雪会说什么‘以后总会有的!’
这不是!坑!人!吗!
裴观星看他这反应,笑的更欢了,“看来,你是被裴二给坑了。”
“阿姐。”
裴观雪喊了声姐,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裴观星笑脸温柔,点了点头,“好,不说了,就送你们到这儿。”
“是。”
到了门前,裴观雪与闵勖之朝裴观星行了个礼,便去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闵勖之就开骂了:“侯爷,您怎么能骗我呢!”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让你做仵作长,我又没告诉你,你下面还有其他仵作可以共你调遣。”
“你…”
裴观雪拍了下闵勖之的肩膀,“我说了,以后总会有的。”
闵勖之还不服气,还想咋呼。
被裴观雪抢了先。
他说:“等找到那个厨子,事情应该就会有很大的转机了。接下来…”
闵勖之顺势接腔。“还得从净空书院入手,老学究不是怕坏了他书院名声吗?咱们不好调兵去围他,怕被他扣个莫须有的罪名,那也有其他办法…嘿嘿。”
裴观雪轻笑。“看样子你已经想到法子了。”
闵勖之笑的神秘:“先回司里,看看小甲他们能不能审出些东西来,我再告诉你下一步我打算怎么做!”
“唔…”裴观雪双手抱臂,浅笑看着闵勖之,“听你这口气,即使他们审不出东西来,也不影响你那法子的实施。”
闵勖之点点头,眼里闪过一阵精光。
“审的出来就是助我如虎添翼。定会将净空书院闹个鸡犬不宁!”
裴观雪微微颔首:“好,那就看你的了。仵作长。”
听到仵作长这三字咋那么不得劲呢!
闵勖之撇撇嘴,突然问道:“对了,侯爷,我怎么感觉你和你姐姐姐夫,似乎不那么亲近啊?”
裴观雪一愣,笑道:“怎么会这么问?”
闵勖之耸耸肩。“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吧。而且一开始王爷是不是不愿意帮这个忙啊?”
“不是。”裴观雪否认的很快,“他说那些话…嗯…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说是为了我好。”
“哦。”闵勖之不打算继续问了,亲近不亲近的,也是人家家里事,自己实在没理由打听那么多。
没想,裴观雪却自己说开了。
“庆王曾是在戍边的将军王,他十五岁就上阵杀敌,替这南夏打下了大片疆土。在军中和百姓中,乃至边疆地区,声望都很高。”
“这么厉害!”闵勖之由衷佩服道,“可刚才看他,我以为他更像个书生呢。慈眉善目的。”
“是啊,几年前他就卸了兵权,做一些闲散差事。”
裴观雪垂着眉眼,似在苦笑。
“那也没事儿啊,好歹是皇帝的儿子,你姐姐嫁他,也挺好的啊。对了,你怎么没娶个公主什么的?”
闵勖之脑袋一抽,问的有些突发奇想。
裴观雪反问:“你觉得和皇家结亲是好事吗?”
闵勖之不懂了,他讷讷道:“难道不好吗?”
好,还是不好?
裴观雪不再答话了,他笑笑,撩开帘子看了眼外头飞快而过的景象,闭上眼休憩,“快到了,歇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