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话,闵勖之便捧着这契约文书,像对待一件绝世珍宝,轻手轻脚的捧到了书案上,借着那笔墨龙飞凤舞的落上了自己的大名,然后红泥一戳,便加上了自己的指印。
裴观雪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你真的不看看里面内容?”
闵勖之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不用看!”
他把文书双手交回给了裴观雪,满脸笑意,闵勖之心里还喜滋滋的想着这个面冷心冷的小侯爷还真的是很守信啊!
裴观雪展开文书一看,闵勖之三个大字墨迹未干,混着深红色的红泥裹在一块儿,有些扎眼。
在闵勖之的注视下,裴观雪从袖中摸出一枚小巧的金印,也在文书末尾印了上去。
而后他说:“话事面清,文书加印,契约生效,从今起,你就是抚安司的仵作长了。”
闵勖之高兴的快要升天了!
他此时看着裴观雪就像在看着自己光明璀璨的未来。
好啊,他也是公门中人了,还是个衙门里的小头头,领着朝廷俸禄,每年还有粮食拿,多好啊!
想着,闵勖之立即拱手作揖道:“多谢侯爷!属下日后必兢兢业业,忠心耿耿,愿助侯爷揽辔澄清,拂霜扫雪,明镜高台!”
闻言,裴观雪倒像是有些吃惊,笑着说道:“揽辔澄清,拂霜扫雪,你倒是个有大抱负大志向的人。”
“嘿嘿。”闵勖之挠了挠脸颊,那模样竟还像有些不好意思。“总之呢,属下愿为侯爷效犬马之劳!”
“对了,侯爷,我刚才真没看清,我能不能问问一个月能有多少俸银啊?”
裴观雪不动声色的低头扫了眼文书上,正好一行小字在他指间,上面写着:
‘契约期限十年,月休沐两日,婚丧嫁娶各有休沐两日。因公而伤,亡,均有公中支出体恤。除上官及上司衙门调遣,不得私自擅离,不得契约时限内辞工,违者以罪论处,并罚银十万两。’
裴观雪将它轻轻遮住,回答的轻描淡写。
“一月十两银,年底有粮食,逢节余会额外有些银两,另外,若是司里差事特别多的时候,也会有一些补足的。”
闵勖之听的欢喜,心说自己好歹也是个仵作长,就算哪日这抚安司的活儿多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也不至于全让他一个人抬尸搬尸验尸吧?
闵勖之越想越觉得舒坦,笑的快合不拢嘴了。顺嘴又问了句:“对了,侯爷,咱们司里其他仵作呢?”
裴观雪将文书收拢,哒的一声打在自己掌心,轻声说:“以后总会有的。”
“嗯?”闵勖之一时没反应过来。
“行了,走吧,跟我出去一趟。”
话音没落地,裴观雪已经转身走了,闵勖之连忙跟上:“诶,等等,去哪儿啊!”
二人一前一后的出了拱花门,抚安司的高大红门屋檐高悬,投下金晖在地上,却正好停在阶梯之下,石阶角落里,沟壑里的青苔丛密依旧阴暗湿滑,连一点微光照拂都无法拥有。
裴观雪从暗色里踏出,大门啪的一声被撞开,元七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
“二爷!兴隆酒楼的人都带到小牢房去了!小甲小乙在审!”
“你去盯着,让徐先生仔细记录,一字一句不可错漏!”裴观雪语气严肃了许多。
“是!属下这就过去!”
元七答了话视线落在闵勖之身上,遂问道:“二爷您这是要出去?”
“我去趟庆王府,待会儿就回来。”
“哦。”
元七点点头,等裴观雪和闵勖之走到了门边,元七才嚷了一句:“您不用我跟着吗?”
裴观雪回头,看了元七一眼,有些奇怪的反问他。“不是让你去小牢房盯着吗?”
“哦…那…那”元七神情有些殷切,看向闵勖之时又带着些疑惑,不解,甚至酸涩。总之一时间他那张脸五光十色,煞是好看。
裴观雪有些不耐烦了,斥了他一句:“以往只当你话多,如今真是越发的聒噪了。”
说完,裴观雪抬脚便走,还催了闵勖之一句:“快些。”
“是。”闵勖之应了声之后,回头来冲元七笑:“哎呀,侯爷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一步一步跟着那么紧做什么?再说了,这不是还有我跟着吗?晴天大白日的,两个大男人还能走丢不成?”
元七没好气的呲了闵勖之一脸。
“谁管你啊!还有,你怎么还赖着在我们抚安司不走?”
嘿,说这话,闵勖之可就不乐意了。
他挽起袖子,走回了元七身边,头一扬,那模样像个打了胜仗的大白鹅。
“咳咳…”闵勖之还做作的清了清嗓子,“你才回来不知道呢,我现在呢,已经是抚安司的仵作长了,你是侍卫长,按理咱们也就是平起平坐,都是为侯爷办事儿,往后还得好好相处才是啊。”
元七一愣,将闵勖之从头到脚的打量了几遍,心说这人看起来挺精明的嘛。
“仵作长?那你签了契约文书了?”
“签了啊!”闵勖之胸脯一挺,将自己胸膛拍的啪啪作响。“遇上侯爷可真是我的福气!”
元七脸色变了变,眼神也变得有些玩味儿。
“嗯,是你的福气。”
元七甚至还拍了拍闵勖之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了句:“有你,是抚安司的福气。”
说罢,元七转身走了侧路,那是朝小牢房去的。
小甲拎着根棍子出来找他,“元哥,怎么还不进来,等你呢!这厨子说话颠三倒四的,可别是被打傻了!”
“诶,不是,你笑啥啊!七,你可别吓兄弟啊!”
元七摸了摸脸颊,强行收回了笑容,勾着小甲脖子便朝里走,说:“前几日你们不是说司里如今缺人嘛,这不就来了。”
“哦,你说那小棺材匠啊,侯爷让拿了契约过去,都签了呢。”
“哈哈,你也知道了?”元七笑出声来,满是幸灾乐祸的意思。“小子还不知道自己掉坑里了!还在那傻乐呢!哈哈哈…”
闵勖之看着他们勾肩搭背的走远了,不解的念叨了句:“神叨叨的。”
随后便也出去追裴观雪去了。
“吁——”车夫勒停了缰绳,朝里喊了句:“侯爷,到了。”
裴观雪掀开帘子,跳了下来,还是那个脸熟的小门房小跑过来,先是恭敬的做了礼。
“侯爷万安,今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王爷和王妃在花园里用茶点呢,见到您来了,肯定高兴,您快快里面请…”
闵勖之跟在后面,抬眼一看头顶高挂的牌匾——庆王府!
啧啧啧,这可是王爷的府邸啊,皇帝的儿子啊。
裴观雪身形端正,仪态清举,上个阶梯都是十成十的贵族做派。
“愣着做什么?走啊。”
裴观雪看闵勖之在那发傻,皱着眉斥了他一句。
“哦。”闵勖之忍着心头小小的窃喜,跟了上去。“侯爷,咱们来庆王府做什么?”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入目奢华自不必说,一草一叶都似是精心雕琢过的,淡淡花香萦绕,在这闷燥的日子里平添两分凉意。
闵勖之左右看着,就连脚下的地砖缝隙都用了蔓藤编绳做填补,真是清丽富贵。
“你看什么呢?”裴观雪见闵勖之慢吞吞的,也停下脚步,侧身望着他。
闵勖之眼里是难掩的惊艳感,说道:“我看这王府真漂亮,到底和咱们普通老百姓的不同,完全不同!”
裴观雪楞了楞,遂说:“房子不就那个样嘛。”
“那哪儿能一样,你们是生来就住豪宅金屋,不晓得有些人活了一辈子连瓦房都盖不上呢!”
闵勖之声音大了些,引的凉亭中人起身看了过来。
“还有谁在那里?”
是一道很清润的男声,似春风阵阵,又如微雨淅淅。
裴观雪旋即躬身行礼:“参见庆王,王爷金安。”
裴观雪悄悄侧过脸,递了个眼神给闵勖之,闵勖之有些紧张的摸了摸衣服,又理了下头发,才弓着身子,朗声道:“属下抚安司仵作长闵勖之,参见庆王,王爷金安。”
那被称作庆王的男子走过来,将裴观雪扶了起来,又看了眼闵勖之,笑道:“原来是你司里的人,不必拘礼,一块儿过来坐吧。”
“谢王爷。”
凉亭里的小桌上摆了些茶点,不过每一样都没用几口,唯有一盏凉茶,折的多些。
裴观星招招手:“过来坐吧,天儿热,我也乏得很,就不起身招呼你了。”
“王妃多礼。”
尽管是亲姐弟,可裴观雪在裴观星面前,总是显得恭敬谦逊,甚至显得有那么一些疏离。
闵勖之坐的也很小心,悄悄抬头看着对面的两人。
这位庆王也不过二十一二的年纪,模样生的俊朗英气,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着一身银色蛟龙袍,银冠上发带坠着东珠,真是龙章凤姿,天生贵气。
而庆王妃也十分貌美,二人坐一块儿登对极了。
“怎么想着这会儿过来了?”
裴观星推了一叠点心过去。庆王赵玄也是好整以暇的看着裴观雪。
“实不相瞒,遇上个难题,想请王爷帮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