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人转身回头,嘴角似乎扯起了一抹浅笑。
也或许没有,视线不好,那撇轻微细致的表情也是一闪即过,叫人分辨不出来。
“回来就好。如何?”
裴观雪走了几步,闵勖之眨眨眼,故意扮了一副邀宠讨巧的模样,逗的元七大笑,一巴掌拍到了闵勖之胸膛上。
“你就别装了!探到了什么,赶紧说说!”
“各位看官…请朝这里瞧来!”
闵勖之换了个腔调,演上了说书人,一边还动作着将怀里的东西慢慢掏了出来,高高举起。
“看这是什么!”
元七眼前一亮,“是文籍!”
元七一个轻跳,抬手便将那纸张抢到了手里,吓的闵勖之大喊:“哎哟你可小心点!你不知道我为了这东西费了多大力,花了多少银子啊!”
“对了,这银子,能不能给销个账啊?”
裴观雪有些好奇:“银子?难不成这死者文籍是你花钱给那凌山长买的?若是这么简单,何苦跑这么几个来回。”
“侯爷您算是说对了!”
闵勖之走了几步,一屁股坐到了矮级的阶梯上,口若悬河的说开了。
“那几个人都是我兄弟,街上各行各业的,干什么的都有,要扮个讨债的角儿也是简单事儿一件!将那凌山长吓的够呛,生怕这书院先生赖账的名声传了出去,便央求我赶紧将人弄走。还将这文籍给了我。”
闵勖之说的正口渴,小甲从屋内出来,正好手里端着杯凉茶,刚刚喝了一口。问了句:“然后呢?”
“然后……”闵勖之回头,忽然起身,一把抢了小甲的茶,几口灌了下去,可算舒爽了!
“哎!”闵勖之发出一声愉快的嗟叹。
小甲气的跳脚:“你怎么抢我的茶去喝?那么大个茶壶就在那边摆着呢!怎么还能渴死你呢!”
闵勖之冲着小甲嘿嘿一笑,晃着杯子,答了声谢。“多谢您了!”
元七又推了他一下,“哎你倒是接着说啊!”
说让他答话,可他们几个这么你推我拉的耍宝,裴观雪也不着急,就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等闵勖之顺了口气,才徐徐说开了。
“然后凌山长还告诉我,说这个单茗丰啊,在几个月以前和一个姑娘有些关系,都带到书院去了。”
“哪家的姑娘?”裴观雪问。
闵勖之摇摇头,手一摊。“不知道,这可不怨我问不出来啊,是凌山长自己也不知道,他只说天黑,不好意思看人家姑娘的脸,只看见衣着华贵,不似凡物,鞋子上都坠珠子呢。想必怕是哪位大户人家的额千金!”
“哦,对了,那女子好像叫…茵茵?”闵勖之想当然的还问:“侯爷,你认识吗?”
裴观雪睨他一眼,淡淡答道:“这京城里名门贵女多,我纵使认识一些,也不可能熟知每一位的芳名,甚至小字。”
裴观雪这话一出,闵勖之才惊觉过来…
敢情,那茵茵两个字儿,弄不好就是个小名儿啊!那这京城这么多女子,要往哪儿去找啊!
“哎,阴阴晴晴,晴晴阴阴,去哪里寻哦…”
元七看出了闵勖之的尴尬,怪声怪气的唱了一嘴儿曲,拍拍屁股起了身,问:“侯爷,如今文籍到手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弥涑?”
“明日就去。”
裴观雪踏步过来,他眉眼冷清,身披白月光照,仪态高贵得体的像个谪仙。
“只是,你就不必去了。闵勖之同我一道吧,你留在衙门里,等庆王的消息。”
元七不太服气,五官都快挤到了堆,刚刚哀嚎出声。
“二爷!”
闵勖之一把将他挤开,凑到了裴观雪跟前,嬉皮笑脸的说道:“侯爷,属下乐意之至,一定鞍前马后,听凭调遣!”
元七气的嘴角直抽抽,“马屁精!”
他唾弃!
因为准备明日一早就出发,裴观雪将闵勖之带回了侯府,又让婢女给他准备了新的换洗衣裳,收拾出了房间让他入住。
泡在宽大的浴桶里,水雾缭绕,闵勖之舒服的长叹了一口气。
“哎…”
再看眼前装潢处处华贵,闵勖之朝自己脸上抹了一把水,感叹道:“人比人,气死人哦,我得挣多少年才能挣到这种神仙羡慕的生活呀…”
不过,这偌大的侯府也很冷清。
这种感觉就和闵勖之刚刚踏进抚安司一样,孤僻,生冷,感觉没点人气。
“这么大个院子,他一个人住着不嫌无趣吗?”
闵勖之反手捶着自己肩膀,又自言自语着:“我可真是操不完的心,去担心人家皇亲国戚?”
舒舒服服的洗了澡,还穿了上好的蜀锦衣衫,闵勖之抻着胳膊出了门,站在门前,对着面前宽阔深邃的小园景,舒服的喟了一口气…
“哎…”
“闵先生。”
冷不丁的一道女声蹿过来,吓了闵勖之一跳,他回头望去,才看清是这侯府的侍女秋水。
闵勖之嬉笑着作揖,“秋水姑娘好,不知这么晚了,有什么吩咐啊?”
“吩咐不敢当,只是奉我家二爷的令,等您洗漱好后,劳动您移驾观行止。”
秋水不止面相是个清冷美人,就连嗓音也冷冷冰冰的,还真是十分契合这肃平候府的格调!
“观行止?”
秋水又解释:“观行止,是二爷的书房,奴婢会带您过去的,请…”
“哦,那有劳秋水姑娘…”
于是,闵勖之也不耽搁了,跟着秋水一道过去了。
原以为是侯爷要找自己商议什么机密大事,可…眼前这么多美女画像是什么意思?
闵勖之不解的看着裴观雪,刚要发问,裴观雪就像有读心术似的,说:“不是让你看美人,看她们的鞋子。”
“鞋子?”闵勖之眉头揪起,顺手摸在了第一张画像,心下才回唔正神。
裴观雪也走了过来,指着那些画像说道:“这几张画像,都是京城里的贵女们最时兴的穿着打扮,你看这些鞋子,你觉得哪一双符合凌山长所说的——脚上镶珍珠,富贵逼人的气派。”
闵勖之几幅看了下来,却摇摇头。
“感觉不像啊…你看这些画像,这般仔细真切,可为何却并没看见鞋上面有什么珍珠啊?”
闵勖之一边说话,一边移动手,又摸到了另一幅上面。
顺着画像上的女子身形缓缓往下。
闵勖之眼前一亮,“这里!侯爷你看,只有这双鞋上,画了珍珠。”
裴观雪走近一看,画上女子装束简单,不见奢靡华贵,鞋尖上坠着两颗珍珠样式。
“这画像女子是刑部守备郝汉之女,在这一堆画像里,她的家世是最次的。”
裴观雪轻声说话,内容却叫闵勖之大吃一惊。
“什么?这还是最次的?”
“嗯”
裴观雪走到前面几幅画像前,解释道:“前面这些女子的鞋看似简单,实则不然,奢靡处不在珍珠金银。而是其做工,所以单从样式上看,是分不出富贵与否的。”
“就拿庆王妃来说,她一双绣鞋的造价能上百两银,勾勒的丝线金银,点缀的细碎装饰自不用说,就是一位好绣娘的价钱便不便宜。”
听完裴观雪这一席话,闵勖之依稀也想起了一件事。
他曾收敛过一个普通农户家的妇人过身,也穿了一双挂银翘的鞋子。在鞋尖上勾了一抹银簪花,显得贵重些。
然而其实那户人家生活困苦,为了让妇人走的体面些,花了一两银子去买了那双鞋。
“也就是说…”
闵勖之缓缓看向裴观雪:“真正的所谓贵女,是不屑于穿什么珍珠鞋来装点自己脸面的。”
裴观雪点点头。“这只是我的想法而已,或许有不尽然的地方。权做个参详。”
将那些画像收了起来,裴观雪淡声说着话:“所以这个茵茵姑娘,不一定是什么大家小姐,我们的方向别弄错了。即使庆王回了话,确定了哪些门府办了宴席,咱们挨家查访时也不要总把目光放在那些千金小姐身上。”
“嗯。”闵勖之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有备无患嘛。”
裴观雪笑笑,让人看了画像办完了事儿,就要撵人走了。
“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明日一早咱们便出发。”
闵勖之走了几步路,又忽然停住了脚步,还回头来望着裴观雪,有些欲言又止。
裴观雪眉梢一抬。
“你还有话说?”
闵勖之问:“弥涑那个地方,挺偏僻的,条件又艰苦,你金枝玉叶的,真的要为了这么个小案子亲自去?”
裴观雪睫毛半敛,淡声说:“对我而言,案子没有大小的区别。歇下吧…”
“好…”
闵勖之点点头,转身之后,心里暗暗觉着这位裴小侯爷真是个好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