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勖之回了刑讯房,摸着胸脯不停深呼吸,元七靠在墙上,冲着闵勖之笑的戏谑。
“太子好看吗?”
闵勖之点头:“好看,跟二爷一样好看。不过就是看起来很不好惹。”
闵勖之突然又想到一个人,又说:“诶,你见过庆王殿下吧?他与太子殿下是一个爹的兄弟,可看起来就完全不同。”
“又不是一个娘生的,能有多像啊。”元七笑道,又拍到闵勖之的肩膀,“不过,你的腿能不能不抖了?”
闵勖之可怜兮兮地抬起头望着元七:“我抖的很厉害吗?”
元七努努嘴:“坐下吧!哎,先前我还问二爷呢,你说徐迎稚被抓进了抚安司,汝昌县主心里若是有鬼,肯定坐不住要追过来的,没想到她不来,竟然将太子请过来了。”
闵勖之靠着墙滑坐下去,问:“那你说,太子会不会将徐迎稚带走啊?咱们今晚不是白费力气了?”
元七却很笃定:“带不走!没人能从抚安司捞人走!”
“若是如此,那就最好了…”
说这话时,闵勖之心里有些不舒服,像提不上劲儿似的。
想那单茗丰,勤奋好学,年轻上进,好不容易从弥涑那地方一路走到了京城来,却莫名其妙的死了,而凶手和汝昌县主府,甚至和当今太子爷有着匪浅的关系。
他那个瞎子娘还在苦苦等一个结果…
真的能等到吗?
有了这个念头后,闵勖之一激灵,差点摔自己一巴掌!
他怎么可以怀疑裴观雪,怀疑自己所在的抚安司!
闵勖之攥紧拳头,眼神又变得无比的坚定,低声吼道:“一定可以!”
冷不丁的吓了元七一跳,元七愣愣的望着闵勖之。
“啥?……啥可以?”
洗风亭内,气氛却是平和融洽,像是两个老友相聚。
赵湘品了口茶香,才慢声问道:“听说你拿了徐迎稚?”
裴观雪也抿了一口茶,答道:“是。”
“为什么?”
“他牵扯一桩命案。”
“命案?”赵湘喝茶的动作一顿,眉峰轻拧。
裴观雪颔首低声:“是,净空书院,有个教书先生,叫单茗丰,七月十五被人毒杀,死在了兴隆酒楼。仵作验尸,那毒物是黄覃盖菌,我们多方查证,怀疑凶手和汝昌县主府有莫大的关系。”
三言两语之间,裴观雪简而化之的把情况给赵湘说了个明白,态度不卑不亢的。赵湘放下茶杯,眼帘一扫,又问:“徐迎稚是什么人你清楚吗?”
裴观雪望着赵湘,嘴角微微勾起:“镇国将军的长子,太子殿下的妻舅。”
赵湘轻轻挑眉,也笑了。
“那你有确凿证据证明徐迎稚是凶手吗?”
裴观雪摇头,“殿下,我从未说过徐迎稚就是凶手。现在只是请他过来,配合审查。”
赵湘手指曲起,叩响桌面。
“裴二,过刚易折。”
裴观雪便答:“殿下,抚安司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破案,仅此而已。”
赵湘放下茶杯,笑问:“每个案子都管?”
“只要是抚安司接手的案子,追查到底。”裴观雪眼睛也同样直视着赵湘。
赵湘表情莫测的笑笑,起了身:“小侯爷心志坚定,是南夏的福气,也是孤与父皇的福气。”
“只是前路漫漫,若是案子一件比一件棘手,小侯爷想向上攀爬,那路…可还有得走啊…”
他这是要走了,裴观雪起身相送太子,沉声道:“定不负太子重望。”
出了洗风亭,迈步转出回廊就是抚安司的后门,东宫的车马停在那处。
赵湘仰头,“快天亮了,别送了,回去忙你自己的吧。”
裴观雪拱手做礼。
“是,恭送太子。”
踩上小矮梯,侍从为撩开帘子待赵湘进去,可赵湘却忽然动作一顿,转而望着裴观雪,嗓音中却多了些不明显的温和。
“方才没来得及问你,你姐姐她最近还好吗?”
“有劳太子挂念。”裴观雪微微低头。
赵湘的表情明显变了变,似乎在希冀裴观雪能说点什么。但裴观雪却浅笑着说道:“我上个月才去看过阿姐,他们庆王府一切都好。”
赵湘睫毛微敛,眼底浮起一层阴翳。
他进了马车,声音透过帘子传了出来,“不必送了。回吧。”
“是,恭送殿下。”
等到太子的马车离开,裴观雪回了厅中,闵勖之忙不迭的便询问道:“二爷,你都跟那太子说了些什么呀?他是不是要咱们放了那徐迎稚?二爷,你可不能迫于太子淫威真把那徐迎稚给放了,那可是我们花了好大劲才抓回来的!现在什么都还没审出来呢。”
“太子没让我放人。”
闵勖之长叹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吓死了。我还以为真要给他送回去。”
闵勖之拍着胸脯,高兴劲儿还没过呢,裴观雪又道:“不过这徐迎稚早晚得放,不能耽误时间了。”
厅内已不见了元七的人影,天色露白,小乙打着呵欠,提着壶茶走了进来。
“二爷,今儿早吃些什么?”
“我都行,你们自己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吧。”
裴观雪坐上长椅,又掏了银子给小乙去早市上买早餐,一个洒抛过去,小乙稳稳接住,转身便出去了,扬着手道:“那就老规矩!馒头清粥就小菜!”
望着小乙匆匆步伐,闵勖之抱着手臂似有些疑惑。
“二爷,你说咱们司里是不是人手太少了啊?”
这话闵勖之说的客气,而且还很含蓄。
哪里才是人手少啊,简直是寒酸!寒酸到了极点!外面的几个侍卫还是管人家刑部借的,人家按时点卯按时放衙,压根儿不进这里院来。
迫于畏惧,尊卑之分,客客气气的叫裴观雪一声侯爷,可到底不是自己人,不是一条心上。指望不上!
所以抚安司里有什么事儿还得他们几个一起来。
想到这些,闵勖之又不由得的想起了裴观雪给自己画的大饼子。
‘以后,总会有的。’
裴观雪听出了闵勖之的意思,笑说:“我知道,现在人手是少了些,不过,以后总会多起来的。”
得!一晚上过去,饼子又大个了不少!
两人重新回到刑讯房。
虽然所谓的酷刑停止了,可徐迎稚的情况不容乐观。
闵勖之吓了一大跳,一晚上从意气风发的公子哥变成了一根干枯瘦的柴火棍,脚边还掉着一块儿被烫坏的猪皮,上头的烙铁印明显。
闵勖之恍然大悟,侧目望着裴观雪眨了眨眼睛,“哦,原来元七烫的不是他啊?”
裴观雪睨了闵勖之一眼,答的那叫一个有底气:“我们抚安司从不滥用私刑。”
徐迎稚摇着软塌塌的脖子抬起头,有些惊魂未定的说道:“裴二,你要问什么,你问,我说…我一定说…你赶紧放了我吧。”
裴观雪不紧不慢的又坐到了他对面,却问:“饿了吧?我刚才让手下人去买早膳了,待会儿你也吃些,吃饱了再说吧。”
这时候了,徐迎稚哪里还有心情吃吃喝喝啊!
他胡乱的摇摇头,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说:“不必了!你不是问七月十五的事儿吗,我说火…但是我有个条件…”
闻言,裴观雪眼皮一抬,轻轻的扫了徐迎稚一眼,徐迎稚立马变了话口。
“不是…我有个请求,我说了之后,你要帮我保密…不能让这事儿传了出去。”
徐迎稚语气低丧,有些恳切的望着裴观雪。
裴观雪下颌轻抬。“可以”
天色又剥透了些,小窗口透进来一丝微光,打在徐迎稚的头顶,他缓缓的说开了。
“七月十五那日,我确实在自己府上,哪里也没去…因为…我…我和一个婢女好上了,隔三差五的就要将她叫到我府上来。七月十五那天,我一直在屋子里等着她,她午时到,一直…一直待到晚上她才走。”
怕裴观雪不信自己的话,徐迎稚赶紧又解释道:“当日府里的膳房给我房间送了两道点心,晚膳也是在我房里用的!那天的酱牛肉卤的特别好,我还让传菜的小厮去回了膳房让明日多做些!真的!”
闵勖之在一旁听的脑袋都大了…
就因为和一个婢女好上了?所以愣是挨着这么久不说?这是什么道理?
闵勖之忍不住问道:“你徐公子出入青楼楚馆都来去自如的,怎么在自家院子里宠幸个婢女,还不敢交代?这说的通吗?你怕人知道?”
闻言,徐迎稚脸色一红一白的,吞吞吐吐的:“我…我…那是因为…”
“去红漪馆是因为花诗会,师出有名嘛。不敢让人知道宠幸了婢女,是怕我们审讯过程中,记录在册,送交了刑部,再被人传了出去,耽误了徐公子的大好姻缘。”
裴观雪轻挑眉头,似感叹道:“之前听闻太子妃为徐公子掌眼,相中了翰林院学士陈吉彰的女儿,两家不日便要议亲了。”
徐迎稚脸色涨的通红,堵着一口气在胸前,却到底没能再辩驳一句,默认了裴观雪的话。
闵勖之笑了一声,拽了句词。“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又要肖想着好姻缘,这边还要占着美娇娘,敢做又不敢当,怕人知道了去。敢情这世上什么好事儿都给你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