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县尉打着呵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打量着这几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不是说走了吗!怎么大清早的出现在这儿了!
杜县尉真想骂娘!
语气慢悠悠的。“小侯爷,可是将京城里头的文书带来了?”
他显然以为裴观雪只是在执着普光村那几具棺材的事,同时又笃定了一夜时间不可能那么快能要到文书。
态度自然就比昨日更散漫了些。
裴观雪站在正中,微抬着头,眼里的目光有些轻视的落在杜县尉那张老脸上。
“文书还没有下来,我今日也不单是为了普光村那几具棺材来的。”
“哦?”杜县尉眼珠子一转,像条阴沟里的老耗子,似笑非笑的盯着裴观雪瞧。“那你这架势,该不会是想借我这公堂一用吧?”
裴观雪脸上浮起灿烂而虚假的笑容,“杜县尉真是个聪明人,一猜就准。我今日就是来借公堂一用,审些案子。”
审些案子…
敢情还不是一个案子?!
杜县尉跳脚,立刻站了起来,脑子里只想到了一种可能!裴观雪他去偷开人家棺木了!
“你你你……裴小侯爷!擅自开人棺椁那可是犯大忌讳的!若是到时候搞的民怨载道,你要如何收场!”
裴观雪摆摆手。“这个就不劳杜县尉操心了。只是你们这上马镇近来怪事儿多,叫我抚安司碰上了,自然是要管一管的。”
说罢,在杜县尉睁着个小眼睛还没完全回过神时,裴观雪已经自己落了座,然后喊了一声:“都进来吧!”
看着走进来的两人,杜县尉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吓的老命折一半!
神女,荫福天官!
“神女…”
杜县尉快步走下来,恭谨的围着神女走了几圈,眼里全是谄媚。
“神女,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到县衙来了?是有村民找您闹事儿了吗?”
神女不答,荫福天官却道:“哼!神女为了你们子女,费心费力,如今却叫你们官府当差的怀疑到头上来,说我们是杀人凶手,岂不是可笑!”
“哎哟哟哟天官息怒,息怒。”
真是可笑,朝廷官员,八品县尉竟然朝着这所谓的天官躬身作揖!
“您别生气,请先落座,我再问问那位小侯爷到底是什么个意思,啊?”
裴观雪的声音骤然拔高,疾言厉色的喝道:“你们就是个杂耍班子,会些台上手段,拿些泥丸子招摇过市,扮相欺骗无辜村民,谋财害命,我哪句话说假了!”
“放屁!”
“哎哟哟裴小侯爷可不能这么说啊!您不信神女,可我们大家信啊!”杜县尉显得很害怕,不停朝裴观雪做手势让他别再说了。
没成想,裴观雪下一个动作却是站起身来,手指直顶在杜县尉脑门儿上。
“还有你,身为朝廷命官,治下不严,听信他们草木班子的歪理邪说,滥药成瘾,不理正事,甚至还纵容他们在你治下之境坑蒙拐骗,无恶不作!我又哪句话冤枉你了!”
“哦……还有。”
裴观雪讥讽一笑,“他们那地洞下面可是藏了成山的金银珠宝啊,那些村民们身上刮下来的血脂民膏,怎么就没孝敬你两分呢?若没你闭着眼的支持,他们怎么敢在这上马镇的村子里横行霸道,如入无人之地?”
“胡说八道!”
杜县尉面目惨白,忽又变得又紫又红,像是中了什么剧毒,总之是分外难看。
这是闵勖之上次说的话点醒了裴观雪。闵勖之说这老东西也在吃神女的药,杜县尉自己也承认了,还叫嚣说吃药不犯法,今日再见神女,那俨然是忠实信徒啊!
不配合开棺工作,这老东西说是没有上级文书。
那神女一行在几个村子里已是让人闻风丧胆,若不信她,就会被各种神罚丧命,令人如此惶恐,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怀疑这是一场骗局?
没有一个人报案?
如果有呢…
对啊,如果有人报案,那官府又是怎么做的呢。
裴观雪凝着眉,愤懑的瞪着杜县尉。
“我是不是胡说,今日审审这两人不就清楚了?”
“哦,还有得请您帮个忙,我这次过来呢,没带几个人,现在上善祠后面栅栏后有一个洞口,就是他们的藏身地,麻烦杜县尉派人过去,将另一个人也一并抓捕过来吧。”
杜县尉气的脸变成了猪肝。
裴观雪笑了笑,放缓了语速,又说:“对了,那人叫李媚,可能已经跑了,所以杜县尉,为了证明您和他们确实没有什么利益关系,您动作得快些啊。地洞里东西多,您多少带些回来。”
“裴小侯爷,做人太霸道可不会有什么好报的!”杜县尉气的吹胡子瞪眼,裴观雪回了一句:“抓紧些吧,若是李媚抓不回来,我会在结案文书上为您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的。哦提醒您一句,我让您带回来的东西可不是金子银子。”
“哼!”
杜县尉重重的哼了一声,再是愤懑不愿,如今被裴观雪架在火上烤了,只能甩着袖袍点了几个人亲自带着出去了。
“李竹,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早就算计好了是不是!你知道那个棺材铺的小子是官府里的人,故意引他的!”
谭明宋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李竹说着话,也不知算不算是在回答他。
“所谓神罚天罚,在一开始,话一说出口是没人信的。一旦真的让人看到了违背神令的后果,信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此时的大堂内除了三两捕快,就只有裴观雪和李竹,谭明宋了。
因此神女的声音听上去清晰了许多。
裴观雪撑着脸颊,有些慵懒的看着李竹,问:“你这么说的话,我就当成你在认罪了。”
李竹掩唇轻笑,挑着眉回视裴观雪。
“人不是我杀的,我无罪可认。”
“不是你杀的,那就是谭明宋杀的咯。你点名,他动手,是这样吗?”
李竹沉默。
沉默无非就是一种默认。
谭明宋屡次想要起身去打人,裴观雪一盏空茶杯就给他砸了过来!
哐的一声,吓的谭明宋只好缩了回去,老实跪着。
裴观雪又问:“吴小六的死,你说他要被召唤去服侍水神,就是在吩咐谭明宋要让他死在水里是不是这意思?”
闻言,李竹摇摇头,用一种无辜的眼神看着裴观雪,答:“不是我吩咐他,是他只教了我这几种说辞。水刑,火烹,极乐往生。”
“极乐往生是什么死法?”裴观雪蹙眉。
李竹答的轻松:“就是吊死。”
“那些人都是自己被自己吓死的,和我没关系!”谭明宋开始疯狂为自己喊冤:“我也是被逼的!是他们娘俩说,我们在戏班子待过,有些功夫,还会扮脸,李媚学过一些医术,可以做些药出来卖钱!就是这么回事!”
他说的又快又急,神情急切,一副急着要为自己洗刷冤屈的模样,裴观雪看的都不由为他拍了拍手掌。
“还真不愧是戏班子里出来的啊,演的不错。”
裴观雪靠在椅子上,又问:“那你承不承认吴小六是你杀的?”
“跟我没关系!”谭明宋还是嘴硬,甚至还说:“反正人都死了,你也叫不了他开口为我证明清白!”
“可是有人看见了。”
“谁看见了!你让他出来说啊,来指正我啊!”
李竹适时,软着嗓子问:“难道是…那位江子姑娘?听说她脑子不太好,发病时候总爱到处跑。”
“她?癫子的话也能当证词?”
谭明宋哈哈大笑,还觉得李竹在为自己开脱,可他见裴观雪噙着冷笑望过来,谭明宋瞬间气了一身鸡皮疙瘩,扑爬过去,一巴掌朝李竹打了过去。
“放你娘的狗屁!你想害死我是不是!你诬陷我!你说这些是想陷害我就是杀人凶手!”
这时,突然有人从外头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竟然是小甲!
“二爷!”
“嗯。”裴观雪眉头轻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都办妥了?”
“办妥了。除了那个确实是被咬死的猎户,其余几具尸体都带回来了。”
小甲气喘吁吁的,低声抱怨着:“就我和小乙两个人可累坏了,大半夜跑过去就开始挖,一直到这会儿才全弄过来,尸体堆尸体的,塞了马车我们倆差点被挤了下去!”
“哈哈哈,好,知道你们辛苦了,等回了京城,单独给你俩加菜!”裴观雪拍拍小甲的肩膀,隔着衣物,指尖也能感受到汗湿。
裴观雪也是有些心疼跟着自己的兄弟们,顿了顿,又补了句:“回了京城,你和小乙来我府上,让秋水给你们做几身衣裳。”
“好嘞!谢谢二爷!”
小甲一拍脑袋,想起了正事儿。“不过啊,二爷,这事儿其实也不全是我和小乙做完的。”
“?还有谁?”
裴观雪迷糊了,闵勖之和元七在一起,宋逾遥也被支使过去了。小甲小乙半夜去开棺拉尸。
这些都是他挨个吩咐下去的,这其中还能有谁抽出时间去支援小甲他们?
就在裴观雪都忍不住要承认他们抚安司确实人手不够用的时候。
小甲的答案更是出乎裴观雪意料,让他难得露出了大吃一惊的神情!